飛行審計模式在國有企業的機制創新與實踐

、飛行審計的意義

（一）推進數字技術在審計領域運用的創新之舉

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發展與廣泛應用，國家對科技在審計領域的強化作用愈發重視，數字技術已成為推動審計模式創新的關鍵驅動力，靈活高效的飛行審計機制則是大數據審計的重要選擇。其優勢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數據分析的運用顯著擴大了審計的覆蓋范圍。在建立健全各領域大數據審計方法體系的基礎上，開展數據集中分析，精準支持現場核查，突破審計資源限制，消除監督盲區和死角。二是數據穿透技術的應用進一步拓展了審計監督的深度。通過開展跨層級、跨地域、跨部門、跨業務的數據分析，充分發揮大數據審計在核查問題、評價判斷、宏觀分析等方面的優勢，及時發現經濟運行中的新情況、新問題和新趨勢，不斷提高內部審計在精度和深度上的監督質效。三是數據技術的應用賦能審計效能的提升。通過運用大數據分析、人工智能等技術，快速處理被審計單位經濟活動中產生的全樣本財務、業務數據，縮短現場審計時間、節約人力資源、提高工作效率。

（二）突破制約中央企業審計質效提升的關鍵障礙

中央企業普遍具有覆蓋地域較廣、管理結構復雜、業務種類繁多等特點，傳統模式下內部審計工作面臨項目周期長、投入大、不敏捷等挑戰。目前存在的主要問題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審計的全面覆蓋仍存在不足。中央企業的業務范圍很廣，很多企業在國外擁有廣泛的業務布局，然而很多中央企業的內部審計人員配備有限，單純依靠人力操作，不足以實現審計全覆蓋，因此亟須提升審計數字化水平，以解決這一瓶頸問題。二是審計的實時跟蹤監控存在斷點。隨著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新業務、新業態不斷涌現，增加了審計判斷的難度，需要深度挖掘大數據分析的潛力，完善風險識別模型，提升審前研判的準確性。三是審計成果轉化效率需提升。常規審計項目在計劃、實施、完成各階段都需履行既定程序，審計成果的轉化常以“月”，甚至“季度”為周期，限制了審計成果的及時應用。面對這些困難與瓶頸，創新審計機制，構建適應數字化轉型的飛行審計新模式，成為提升新形勢下內部審計質量的務實之舉。

二、飛行審計概述

（一）飛行檢查與飛行審計

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于1991年提出“飛行檢查”概念，該概念被運用于體育競賽中，以實現對興奮劑使用的嚴格監控。由于其保密性、突擊性、靈活性、及時性、威懾性等特點，該模式在國外得到了較為廣泛的應用和推廣。在國內，飛行檢查主要應用于藥品監管、食品安全、醫保基金監管等領域，而飛行審計在國內文獻中鮮有論述。本文借鑒飛行檢查的特點和優勢，結合審計工作的系統性和大數據應用的廣泛性，將飛行審計概括為：審計機構依據在線監控預警等線索，在不提前通知審計對象的情況下，對重要問題風險實施的現場審計監督模式。

簡而言之，飛行審計概念揭示了三個關鍵要素：一是飛行審計依賴于完善的信息篩查機制，其線索主要來源于大數據監控預警，因此，構建完善的信息平臺和在線預警系統是開展飛行審計的基礎條件。二是飛行審計具有強制性，對于各類線索，飛行審計經過評估，聚焦關鍵風險點并即時開展檢查，而且對核查結果有明確預期，無成果則不進行飛行審計。三是飛行審計對審計質量的要求更加突出，在分層分級開展的現場和非現場監督檢查中，以結果為導向快速揭示重要問題風險，因此必須更加注重各個環節的質量控制。

（二）飛行審計定位與思路

基于上述研究，中國聯合網絡通信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聯通）將審計數字化轉型成果與“飛行檢查”方式相融合，應用于審計監督，創新性地提出飛行審計新模式。該模式以防范化解重大風險和推動公司戰略落地為主要立足點，以做活大數據審計、做實研究型審計、做精風險識別化解、做強審計成果運用為主攻方向，是數字化轉型背景下創新打造的新型監督模式。

飛行審計聚焦重點領域、重點單位、重點人員，依托“智慧審計平臺”大數據系統，通過大數據在線監控、分析、識別風險，并通過多維風險信息篩選后觸發，精準鎖定監督領域，靈活機動開展現場核查，推動重大風險的及時化解。如果說經濟責任審計、專項審計等傳統審計是“常規軍行動”，那么飛行審計就是“特種兵行動”。

隨著飛行審計的創新應用，中國聯通形成了飛行審計 + 工單核查 + 專項審計三種基于大數據的審計模式，這三種模式相互協同、相輔相成，完善了大數據審計監督體系，如圖1所示。

相對傳統審計，飛行審計具備“快、準、嚴”的特征，在各個環節均有較大差異，具體差異如圖2所示。

三、飛行審計的主要做法

從2019年探索開展到2023年全面應用，中國聯通逐步構建了一套與實際情況相契合、適應數字化轉型需求的飛行審計新模式。這一模式以 ⁶2+2+2³ 為主要實施路徑，以質控機制

為支撐保障，形成了“飛什么”“怎么飛”“飛得好”的方法論，構建了新型審計監督閉環體系，如圖3所示。

（一） “飛什么”

聚焦識別問題、觸發飛行審計的兩個步驟，精準識別高風險問題，精準鎖定重點任務，形成飛行審計識別觸發機制。

圖3 飛行審計模式

飛行審計是一種在不提前通知審計對象的情況下進行的審計方式，審計內容選擇的關鍵在于精準定位。線索主要來源于在線監控預警、管理層特別交辦和外部重要線索。飛行審計的動議通常由監控中心、專家課題組或中臺項目組發起，經集團審理委員會研判、識別通過后啟動飛行審計，飛行審計啟動流程如圖4所示。

1.確定審計焦點。一是聚焦黨中央重大決策部署。當前，需關注中國聯通“建設網絡強國、數字中國”兩大主責和中央企業發揮“科技創新、產業控制、安全支撐”三大作用方面的工作，針對網絡信息安全、科技研發、虛假貿易等問題開展飛行審計。二是聚焦企業戰略的實施和管理層關心的重點問題。當前，重點圍繞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安全，針對5G業務、融合千兆寬帶及FTTR（全屋光寬帶）等重點問題開展飛行審計。確保審計緊跟上級部署和管理層關注的重點開展工作。

2.觸發條件嚴格。對于識別出的風險線索，通過重要性、可核查性和結果預見性三個維度進行綜合研判，以決定是否啟動飛行審計。

（1）風險問題的重要性。能夠判斷風險問題的嚴重程度，確定是否有必要派出審計組開展飛行審計。重要性一般從三個方面進行判斷：一是問題是否具有典型性，風險線索是否為相關業務領域當前的突出問題，在個別地方表現最為突出；二是問題是否具有普遍性，初步評估風險線索是否在全集團或某個區域內普遍存在，只是問題影響程度、表現形式有所區別；三是問題是否具有苗頭性，對于快速發展的業務，風險雖暫時不具備普遍性，但若不及時采取措施，預期將引發較大的風險隱患。

（2）風險問題的可核查性。一方面，數據的可行性需得到保證，能夠獲取與風險線索相關的充足數據，并能夠對數據進行大樣本分析以精

圖4 飛行審計啟動流程圖

準預測問題單位；另一方面，核查的可行性，需綜合考慮風險問題核查的難度和現場所需時間，確定采用飛行審計具備較強的可行性，能夠及時獲得有效證據落實審計判斷。

（3）風險結果的預見性。強調結果導向，通過審計揭示風險線索形成的主要原因、操作手段等；能夠及時發現并通過整改化解風險；能夠形成典型案例以遏制違規行為并產生震慢效果，預期取得明顯成效。

例如，2020年，外部人員反映某子公司產品銷售存在通過關聯交易粉飾業績的風險。集團審理委員會組織相關人員對風險線索進行識別和評估后認為，虛假業績是國務院國資委和集團管理層明令禁止的行為，金額較大且性質惡劣，具備重要性；遠程已獲取充分數據，預計現場核查需要約3天時間，具備可核查性；預期通過飛行審計，可以核實違規金額和操作手段，在全集團通報并對相關責任人進行處理，能夠達到震懾作用，滿足結果預見性。基于上述判斷，觸發了對該子公司的飛行審計。

（二） “怎么飛”

“飛什么”確定后，圍繞“怎么飛”問題，內部審計機構聚焦數據準備、預案準備、關鍵證據收集、關鍵責任界定、問題整改、成果拓展六個關鍵環節。通過規范工作流程，形成“2+2+2”實施路徑，貫穿審前、審中、審后三個過程。審前“2備”，通過做細數據分析準備、做實預案準備，確保風險識別的精準性，做到無分析不啟動、無預案不進場。審中“2關”，現場獲取關鍵證據、盯住關鍵環節和關鍵人員，采取突擊檢查的方式，不預先通知被檢查單位行動路線、不要求被檢查單位陪同、不要求被檢查單位匯報，堅持直接前往項目現場，落實關鍵舉措和關鍵責任人。審后“2用”，包括通報等成果應用、迭代監控應用。對抓實的典型問題進行通報或形成管理建議，推動問題整改；同時，同步迭代優化風險監控模型，將相關成果運用于經濟責任審計、專項審計和內控體系建設等領域，拓寬了內部審計的價值邊界。

1.做細數據分析準備。飛行審計與傳統審計的顯著差異在于，飛行審計要“帶著”問題去現場。常規的大數據監控主要針對全量數據的異常波動，及時揭示風險。飛行審計強調利用大數據進行精準定位，注重對大數據風險線索進行深度挖掘，對異常數據及其關聯數據進行完整性、邏輯性、真實性等方面的校驗，然后根據核查方向重組數據，掌握各個系統間的數據關系，進而鎖定問題范圍和重要問題點。

2.做實飛行審計預案準備。飛行審計不拘泥于傳統審計步驟，現場無需開展了解管理現狀、穿行測試、評估風險等工作，而是直奔主題快速鎖定風險線索。制訂審計預案時突出三個特點：一是強調結果導向，根據初步結果和預期，明確需要現場核實的內容及資料獲取方法，始終聚焦虛假數據、失實結果等對預期結果有重要支撐的重點問題；二是提升方法的靈活性，細化審計組人員分工和行動路線圖，注重穿插配合，工作方式可從嚴重違規事項開始“倒查”，也可采用先定性再定量的方式，確定事實性質并定性后，再集中力量核實相關定量數據；三是提升現場應對能力，針對可能出現的困難，擬定多種針對性的工作預案，必要時提前演練，提升現場的機動作戰能力。

3.獲取關鍵證據。飛行審計始終以問題為導向，聚焦問題數據特征、鎖定問題關鍵證據，還原完整證據鏈條，以全面深入地揭示問題。關鍵證據一般是指對問題定性和結論起到關鍵支撐作用的資料和數據，由于飛行審計大多涉及違紀違規甚至舞弊事項，在飛行審計前需要提前預判，并在審計現場優先獲取。典型的關鍵證據包括：

與外部第三方的交流信息，如往來郵件、短信、微信及其他社交軟件的聊天記錄等；能夠證明問題的照片、錄音材料、影視材料等電子證據；通過實質性測試程序獲得的現場證據，如現場監盤、施工現場檢查情況等。在關鍵證據獲取中，要確保獲取證據的真實性和完整性，緊盯資料責任人，審計人員全程陪同，做到數據不隔夜、資料不離人，以防范人為篡改或銷毀證據資料的風險。

4.緊盯關鍵環節和關鍵人員。飛行審計主要針對高風險問題，通常涉及失職瀆職、廉潔、舞弊等風險。在落實關鍵責任時，主要確認違規事項的關鍵環節和關鍵人員。一方面，需要明確違規的關鍵環節，在哪個流程環節，采用何種方式進行違規操作；另一方面，要落實關鍵人員，通常關鍵人員包括問題事項的負責人和具體經辦人，從實踐情況看，具體經辦人掌握最為直接的關鍵證據資料。從實施人員人手，町住關鍵人員和關鍵證據，可取得事倍功半的效果。同時，對獲取的信息和資料進行相互交叉印證，確保核查質量。

5.審計結果應用及整改。飛行審計以其敏捷性和快速響應能力，能夠及時形成審計成果，向集團管理層進行匯報。通過問題通報、管理建議、風險提示等多種方式，向業務管理部門、各級人員進行宣貫，有效幫助企業查錯糾弊，推動中國聯通內控流程的持續優化，促進內部各項經濟活動合規開展。

6.成果的拓展應用。飛行審計聚焦特定業務領域或單位的典型案例，通過深入分析，探究問題產生的管理邏輯，揭示問題的根源。一方面，及時更新審計監控模型，篩查同類風險；另一方面，支撐全集團開展同類風險的全面篩查，達到“點動成線、線動成面”的效果。例如，在飛行審計中發現PCDN（個人內容分發網絡）違規匯聚問題后，審計部門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排查，發現此類風險問題較為普遍。于是，審計部門創建了PCDN匯聚監控模型，業務管理部門修改了省間流量結算規則，加強了對此類問題的管理力度。

（三）“飛得好”

審計質量是審計工作的生命線。圍繞“飛得好”，堅持筑牢數字能力、專業團隊和組織調度三大保障，做強遠程技術支撐和質量督導，構建飛行審計質量控制機制，確保飛行審計高標準、高效率、高質量地開展。通過提高審計質量，使審計監督更權威高效，贏得各方的信任、支持與配合。

1.數字能力保障。飛行審計所依托“智慧審計平臺”，打通了經營側、網絡側、管理層及子公司等關鍵數據，形成了“數據倉庫”，實現業務發展到哪里、資金流轉到哪里，審計就能夠監控到哪里。在審計數字化轉型方面，以“能力建設＋機制創新”為雙輪驅動，打造了大數據底座、標簽模型、自動預警、智能診斷儀、嵌入式監控五大能力，如圖5所示。

基于數據平臺能力，審計部門增強了對數據價值的挖掘力度，以常態化迭代的模型算力代替大量的人力工作，能夠快速完成對風險數據的基礎篩查，實現數據無死角、監督全覆蓋，為飛行審計配備了“千里眼”。

2.專業團隊保障。中國聯通以審計專業“領軍、專家、骨干、新銳”四級人才為依托，打造了“7+10+N”虛擬作業團隊。7大業務領域重點風險由專家型人才牽頭，10個及以上分公司審計部門分別承接監控中心的職責，N個虛擬團隊負責業務細分領域的日常監控及研究工作。這些人才由集團審計部集中統一調度，在飛行審計前的數據分析準備、飛行審計中的遠程數據支持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成為一支隱形的“特種部隊”。

例如，2023年，針對上級和集團管理層高度關注的網絡信息安全問題，建立了11個虛擬團隊，分別研究和監控業務安全管理、數據安全管理、第三方合作管理、機房安全管控等領域，為9次飛行審計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3.嚴密的組織保障。飛行審計從觸發飛行審計線索、到發現問題研判、再到問題現場核實，集團總部統一督導指揮貫穿始終。集團總部如同戰時的總指揮部，審計部門主要負責人親自負責，根據現場情況實時指揮調度。審計組一旦發現問題，便直接向集團總部匯報，總指揮部在收到信息后迅速研判，及時調度虛擬團隊提供支援。根據現場情況，總指揮部能夠迅速發出調整策略的指令。審計組則需要及時匯報核查結果，確保無匯報不離場，直至達到預期的審計效果。

四、飛行審計的實踐價值

近年來，中國聯通通過實施飛行審計，迅速揭示重大問題風險，共查處問題金額近億元、問責50余人、發出通報及管理建議數十份。同時，相較于常規審計項目，每個飛行審計項目可節省成本10余萬元，充分體現經濟價值與管理價值的統一。

（一）快速響應，提高審計效率

飛行審計創新運用數字技術，更精準地把握審計重點與關鍵環節。飛行審計項目實施從發出審計通知到進場審計，整個過程不超過1天，審計結論當面溝通，一周時間可結束現場審計工作。審計組成員由3至5名成員組成，由集團總部統一調度，有效提升審計監督效力。

（二）精準定位，增強審計效果

飛行審計基于數據分析結果，以“小切口”為出發點，有助于消除監督盲區，有效破解全覆蓋要求與審計資源不足之間的矛盾。密織監督網絡，及時發現問題、糾正偏差，更好地保障黨中央決策部署和集團戰略的貫徹落實。

（三）嚴格把關，提升審計權威性

飛行審計在事前已明確高風險點，現場核查時緊盯關鍵證據與關鍵責任人。審計人員不僅要掌握數字技術，還要敢于斗爭、善于斗爭，直至審計結論達到預期目標。通過飛行審計，典型問題得以及時曝光，引起各級管理層的高度關注，形成強大震懾力，從而提升審計監督的權威性和效率。

五、結語

中國聯通通過采用飛行審計模式，顯著提升審計效率，單個項目審計周期縮短了 80% ，問題發現的準確率達到 92% ，同時培養出一批具備多方面能力的審計專業人才，為國有企業提供可復制的實踐路徑。

本文改編自2024年中國內部審計協會理論研討活動入選優秀論文

（作者單位：中國聯合網絡通信集團有限公司，郵政編碼：100033，電子郵箱：songdan@chinauni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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