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京,吳門雅集文化主理人。喝著一頓慢慢喝的酒、繪著一幅想畫才畫的畫兒、寫著一篇由衷的隨想日記。就這樣,過著我那好學無術的人生。

凌晨四點,被哥哥的電話驚醒,但接通了并無回應。我知道這老爺子是摸黑中誤碰了手機,而我是他通訊錄里那個重要備注。這個電話之后,我便失眠到了天亮。心里沒有半點兒的怪罪,只是深嘆道:我們都老嘍!就像此刻,低頭一看手機上的時間,嘀咕一句:完結!便很服從地起床,燒水沏茶,精神地用自己的方式迎接荒廢生命的第二天。
我交往的友人,大多比我年長至少十歲。近些年,眼瞅著他們一個個都慈祥了起來。錢鐘書說,人到中年,食色兩個基本欲望里,只要任何一個還強烈,人就還不算衰老。暗夜里比對之下,心頭暗驚,只是天亮后見人不動聲色地扮嫩而已。在隔天的酒桌上,也難得會遇見配胃口多動筷子的菜肴,不過是多抽了幾根煙多抿了幾口酒。人定是在年長后,才會明白何為“青春無悔”。那意思就是在年輕時候要多做些拆身體的事兒,因為那些都是人生稍縱即逝的快意,是留給晚年回憶反當的素材。
這兩日網路上熙攘得很,香港才子蔡瀾往生了。看得出,人們大都是在羨慕蔡先生食色人生的瀟灑,其實,他們是在哀悼自己求而不得的苦短人生。只是他們不知的是,在把蔡先生作為參照物的時候,卻又給自己增加了幾分煩惱。人生都是自己的,與人何干?“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魯迅的這句話何其通透,年輕時候曾覺得此話甚是冷酷,現在聽來,并不妨礙自己感受到的那些人間溫暖。就如四季,人已有了明晰的經驗,在沐浴春風的時候,能想象到數月后冬日的寒涼。人似蜷蟻,只能接受,而且須坦然以對。惟有接受,才能放下。惟有放下,才能快樂。蔡先生的快樂是他的快樂,我的快樂想必他也不能體驗到。就像酒桌上的友人們,他們的快樂又如何會與我相同呢,此兄會因一道菜看的美味而快樂,彼兄會為了一口忘憂酒而歡笑。人間清歡,各得其所。在人間,誰不是那位在樓下病得要死的男人,誰又不是在樓上狂笑的打牌人呢。
記得六年前在中國臺灣,去了陽明山半山腰上的林語堂故居,一個極安靜的地方。心想這林先生還真會挑地方生活。在他家極安靜只聽得到山風拂過的后院見到了他的墓,先是震驚居然還有人把自己葬在自個家里。很快,羨慕了起來,此下再讀林先生那句:“人生不過如此,且行且珍惜。”便十分有味兒了。
若是小巷深處有座自己的小院,院里有樹,把自己葬在樹下,或許還能遇見童年時在小巷拐角處親手埋葬的貓。多圓滿的期待,于是我便有了新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