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定的錫兵

導(dǎo)讀

一個小孩子收到的禮物是一盒小錫兵。在這些小錫兵中，有一個只有一條腿。這個獨特的小錫兵愛上了同在小孩家的一個小紙人姑娘。因此黑色精靈使壞，讓小錫兵離開了小孩的家。小錫兵隨著水流漂走，和旋渦搏斗，進(jìn)了大魚的肚子如此輾轉(zhuǎn)，最后它會到哪兒呢？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用一把舊的錫湯勺鑄出了二十五個小錫兵，他們成了兄弟。這些小錫兵身上穿的是紅藍(lán)相間的制服，背著毛瑟槍，十分漂亮。有一天，裝著他們的盒子被打開了，一個歡快的聲音喊道：“啊，小錫兵！”這一天是一個小孩的生日，有人將這些小錫兵作為禮物送給了他。看到這些可愛的小錫兵，小孩拍手歡呼。然后，他把小錫兵從盒子里一個一個地拿出，排列在他的桌子上。

這些小錫兵的衣著神態(tài)全都一樣，只有一個有點兒與眾不同：他缺了一條腿。這是因為在制造他時，錫只夠鑄一條腿了。盡管這樣，小錫兵仍然和其他的小錫兵一樣，用一條腿穩(wěn)穩(wěn)地站著，成了錫兵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在小錫兵站著的那張桌子上，還有很多玩具。其中最能吸引人們目光的是一座用紙做成的華麗宮殿。透過開著的窗戶，人們可以看到宮殿里面有一個很大的廳堂。在廳堂前面有一個用鏡子做成的湖，湖的四周圍繞著一圈小樹。平靜的湖面上，幾只蠟制的小天鵝在閑游，清澈的湖水倒映著它們的影子，一切都是那么優(yōu)美。

宮殿的門是打開的，門口站著一位紙人姑娘。她長得非常漂亮，身上穿著一條非常雅致的布裙，優(yōu)美的景色與她相比也黯然失色了。美麗的紙人姑娘是位舞蹈家，她伸展著手臂，一條腿抬起，導(dǎo)致一條腿的小錫兵沒有看到她抬起的那條腿，還以為她和自己一樣，只有一條腿。

“我可以娶她做妻子呀！”小錫兵心想，“只是，她住的是寬敞華麗的宮殿，而我只能擠在這么一個小小的匣子里，而且還是和兄弟們擠在一起，她肯定會很不習(xí)慣的。但這并不妨礙我與她相識。”

桌子上擺著一個鼻煙壺，一條腿的小錫兵筆直地躺到了鼻煙壺的身后，因為這樣一來，他就能將美麗的紙人姑娘看個清清楚楚了。他看見她仍然高抬著一條腿站著，站得很平穩(wěn)。

夜幕降臨，桌子上的其他小錫兵一個個都回到了自己的小盒子中，這家人也都回房睡覺了。這時，桌子上的玩具便活躍起來，有的翩翩起舞，有的在吵架。小錫兵們在匣子里也按捺不住，都想跑出來加入活動中，只是無法打開盒蓋。胡桃夾子在桌子上歡快地翻跟頭，石板上的石筆在那兒又跳又叫。金絲鳥被這歡鬧聲驚醒了，忍不住開始嘰嘰喳喳吟誦優(yōu)美的詩歌。只有兩個人沒有加入這熱鬧的場面中：一條腿的小錫兵和那位單腿獨立的美麗紙人姑娘。她亭亭玉立地站著，舒展著手臂。而小錫兵也用那一條腿穩(wěn)穩(wěn)地站著，目光停留在紙人姑娘身上，舍不得挪開一下。

這時，鐘敲響了十二下，只聽見“當(dāng)”的一聲，鼻煙壺的蓋子打開了，里面躥出個黑色的精靈。原來，這個鼻煙壺只是個玩具，里面藏著這個精靈。

“小錫兵，不要渴望不屬于你的東西。”黑色精靈說。

小錫兵沒有理會它的話。

“那就明天走著瞧吧。”黑色精靈繼續(xù)說。

第二天清晨，孩子們都起床了，他們把小錫兵挪到了窗臺上。突然，窗子打開了，不清楚這是不是黑色精靈使的壞，或者是陰冷的風(fēng)作祟，小錫兵從三樓的窗戶上頭朝地摔了下來。這一跤跌得真慘！它的腿直挺挺地豎在鋼盔中，刺刀則插進(jìn)地面的縫隙中了。

小孩隨著保姆趕緊到樓下，四處尋找跌落的小錫兵。它實在是太小了，就在他們腳邊也沒被發(fā)現(xiàn)。其實，小錫兵如果大喊一聲“我在這兒呢”，他們便會很快找到它。但是小錫兵認(rèn)為穿上軍裝就應(yīng)該規(guī)規(guī)矩矩，這樣大喊大叫是不符合禮儀的。

正在這個時候，竟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停了，兩個小男孩打這里經(jīng)過。

“嘿，快看，有個小錫兵躺在這兒！”其中一個小孩說，“我們讓它來個遠(yuǎn)洋航行怎么樣？”

他們找來一張白紙，用它折成小船，然后把小錫兵放入船中。于是，小錫兵就這樣出發(fā)了，小船帶著他順著溝里的流水傾瀉而下。兩個孩子也跟著小船在岸上奔跑著。

水溝里流水湍急，載著小錫兵的船隨波浪起伏不定。遇到漩渦了，船急速打著轉(zhuǎn)，將小錫兵弄得暈頭轉(zhuǎn)向。可他仍穩(wěn)穩(wěn)地站著，面無懼色，兩眼直直地盯著前方。

流水帶著紙船到了一條寬闊深長的下水道，周圍頓時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有點兒像躺在小盒子里的感覺。

“我很想知道流水會把我?guī)У侥膬海　彼睦镎f，“沒錯，這準(zhǔn)是那個黑色精靈在搗鬼。只是如果那位美麗的紙人姑娘能坐在我身旁，再黑再暗也無所謂。”

住在下水道的一只大耗子橫在了他經(jīng)過的路上：

“有沒有通行證？給我看看你的通行證！”

小錫兵不理會大耗子的問話，只是緊緊握住手中的毛瑟槍。

船飛速前進(jìn)著，大耗子追著船大喊大叫，請想象一下它那副好笑的樣子——它揮動著雙手，暴跳如雷地命令干草和碎木塊：“這個家伙沒留下買路錢，也沒出示通行證，快捉住他！”

水越流越急，船已行至下水道的盡頭，從這兒已經(jīng)能看到光亮。小錫兵的耳旁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喧嘩聲，簡直可以讓人嚇破膽。設(shè)想一下吧：下水道的盡頭與一條寬大的運河相接。這可是相當(dāng)危險的，就跟我們從瀑布上方跌落水中一樣。

小錫兵隨著湍急的水流奔向運河，停也停不住，船急速沖出了下水道。小錫兵除了讓自己穩(wěn)穩(wěn)地站直外，沒有其他辦法了。面對險境，小錫兵連眼皮也沒眨一下。船在旋渦中打了三四個轉(zhuǎn)，水沒過了紙船，也沒過了穩(wěn)穩(wěn)站立的小錫兵全身，只有他的頭還露在水面。紙船一點一點地沉入水底，漸漸被泡散了。這時，水已到了小錫兵的頭上……此時，他想起那位漂亮的、會跳舞的紙人姑娘，覺得再也見不著紙人姑娘了。

船破了，小錫兵跌入水底。游過來一條大魚，一口將小錫兵吞了下去。

天哪，魚肚子里可真夠黑的，不比在下水道好。里面非常狹窄，然而小錫兵仍然直直地站立著，即使是躺著時，他也是直挺挺的，手中的毛瑟槍仍握得很緊。

魚在河里翻騰跳躍，可是沒多久，它忽然又一動不動了。一道強光射進(jìn)來，明晃晃的，將魚的肚子照得很亮。

“啊，小錫兵！”外邊傳來一陣驚呼聲。小錫兵此刻才明白，魚被人捕捉到了，然后被送往集市售賣，而廚娘買下了它。她拿一把大菜刀，一下就把魚肚子剖開，發(fā)現(xiàn)了小錫兵。她用兩根手指頭握著小錫兵的腰，把他帶到了客廳里。他的這番奇遇引起了大家的極大興趣，都想見識一下這個非同尋常的小錫兵。但小錫兵并不因此而自大。

人們把他放在桌子上。嗨！世界上不可思議的事情可真多！小錫兵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房間了！他看到了小孩，看到了桌上的玩具，看到了美麗的宮殿和那位可愛、嬌小的舞蹈家。她仍然用一條腿站著，另一條腿高高地翹在空中。這種精神使小錫兵受到了感動，幾乎要流出錫眼淚了，但是他忍住了。他望著紙人姑娘，紙人姑娘也望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正在這時候，一個小孩把小錫兵拿起來，直接扔進(jìn)火爐里了。他沒有說明任何理由——這當(dāng)然又是鼻煙壺里的那個黑色精靈在搗鬼。

小錫兵站在火爐里，全身亮了起來，同時感到一股可怕的熱氣。不過這熱氣是因火燒而產(chǎn)生，還是因愛情而生，他完全不知道。他外表光鮮的色彩現(xiàn)在都沒有了，具體是因為在旅途中被奪走了呢，還是因為他心情悲傷，他也說不準(zhǔn)。

此刻，他望著那位嬌小的姑娘，而她也望著他。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熔化，但是他仍然扛著槍，堅定地站著不動。

這時，門忽然開了，一陣風(fēng)吹起了那位小姐。她飛向火爐，飛到小錫兵的身邊，立刻就在火焰中消失了。小錫兵也化為一塊錫。

第二天，女仆清理爐灰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錫兵已經(jīng)成了一顆小小的錫心。而那位舞蹈家所留下的只有布裙上的那顆亮晶晶的裝飾品，但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燒得像一塊黑炭了。

（本文選自《安徒生童話》，安徒生著，張浩田譯，深圳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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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嚕嚕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