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名叫宋光迎,是一名老戰士、老黨員。他常說:“戰士,就要沖鋒陷陣;黨員,就得要帶頭。”
父親離休后,一直致力于對青少年進行革命傳統教育的工作,累計作報告三十余場次。因多次陪同父親去作報告,我也更詳細地了解了他的經歷與故事。
父親1925年8月出生在山東省東明縣的一戶貧苦農家。在動蕩不安的歲月里,祖父母給他取名宋光迎,希望早日迎來光明。
1945年初,父親不幸被漢奸抓走,去給日本人當勞工。當他們被押送到江蘇連云港時,一支新四軍部隊突然出現解救了他們。
望著那些為救他們而浴血奮戰的戰士,心中滿是感激與敬仰的父親也參了軍,成為新四軍第1師第10團2營4連的一名戰士。父親如饑似渴地學習軍事知識和苦練軍事技能,很快成長為優秀戰士。
平時,父親很少給我們講述他的戰斗故事。2015年10月,我陪父親去徐州某中學進行宣講,有幸聽到他詳細講述在邳州炮車鎮(今江蘇徐州)的一次戰斗。
當時,他們的任務是摧毀日軍的炮樓。那座炮樓異常堅固,地勢又易守難攻,周圍還布滿了日軍的火力點。
雙方開始槍戰,父親的班長拿著手榴彈,想趁亂炸毀炮樓,但被敵人發現,犧牲在了日軍的槍口下。父親看著班長倒下的身影,憤怒地緊握著手榴彈,如猛虎般沖了上去。他很幸運,沒有被子彈打中。
日軍指揮官見狀,瘋狂地揮舞軍刀向他砍來。他躲避不及,脖頸和手臂被砍了好幾刀,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但他強忍著劇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炸掉炮樓!來到炮樓上,他拉掉手榴彈的拉線,然后從炮樓上縱身躍下,并掉進下面的水坑里,昏死了過去。
3天后,父親才緩緩蘇醒,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敵人的炮樓打掉了嗎?”得知炮樓已被炸掉,他落淚了,淚水中既有對勝利的喜悅,又有對戰友犧牲的悲痛……
那天父親講述往事時,現場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我坐在前排,清楚地看到他布滿老繭的手在微微顫抖。
宣講結束時,父親叮囑孩子們要勤奮學習,珍惜現在的幸福生活,爭取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散場后,幾名學生圍著父親要簽名,他笨拙地握著筆,每一筆都寫得很慢,好像要把那段歷史刻進紙里。
1956年,父親轉業到徐州市公安局工作,后來又調到銅山縣國土局工作。雖然脫下了軍裝,但他始終保持著軍人本色。
父親晚年,除了為孩子們講戰斗故事,還經常為社區黨員講黨課,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歷,提醒同志們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努力在崗位上發揮先鋒模范作用。
2021年5月,父親離世。我們在他的骨灰里找到十二枚黃豆大小的彈片。我只知道,父親的后頸有四道戰爭年代留下的傷痕,最長的有十余厘米。卻不知,他的胸膛、大腿、小腿,還存有那么多彈片,這么多年來,父親一直默默忍受著那些彈片對身體的折磨……
父親共育有我們姊妹五個。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自然也遇到過許多困難。我中學畢業后,被分配到公交公司修理廠工作,負責公交車的發動機維修。與我一起分配過來的幾個女工,都覺得工作太臟、太累,先后調離,唯獨我堅持了下來。
在修理崗位上一干就是20多年,我覺得,自己的這份堅持與父親的教誨真的分不開……
(口述者為江蘇省徐州市某公交修理廠退休職工;整理者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徐州市泉山區政協文化文史和學習委主任)
編輯/劉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