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最溫暖的所在,是爺爺的膝頭。
爺爺——曾經的一名新四軍連長,總愛在午后陽光里,用布滿老繭的手輕拍我的背,講述遠去的烽火歲月。
爺爺參加過抗日戰爭,以及淮海戰役、渡江戰役和解放上海等,直到去世時,他頭顱里仍嵌著在戰場負傷后未能取出的彈片。
父親作為軍事外交官,長年駐守在外使領館;母親是軍事學院的教授,忙碌于科研和國防研究第一線。幼年時光里與戎裝有關的深刻記憶,也在我心中種下了紅色的種子。
2009年,我碩士研究生畢業后也穿上了軍裝,成為軍事院校的一名新聞教員。課堂上,我不僅教授學員們新聞采編技巧,更用爺爺的戰場日記、父親的外交見聞、母親的科研精神,向學員們傳遞在和平年代軍事記者“一支筆勝過千軍萬馬”的紅色信念。
2015年,我被借調到中央電視臺國防軍事頻道工作,因為正值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我有幸參與到這個重大主題宣傳工作中。在戰地的遺址上,我撫摸過布滿彈孔的城墻;在抗日老兵的家中,我記錄過顫抖著捧出軍功章的雙手……
次年,我從部隊轉業到地方,選擇了電視臺的一線業務崗位。多年來,我的鏡頭也有幸記錄了一位位與爺爺有著同樣經歷的抗戰老兵。
梅州老兵丘梅生,18歲參軍,打過很多仗,榮立過一等戰功。我問他:“十幾歲的年紀就上戰場,真的不害怕嗎?”丘老說:“第一次上去的時候,聽到炮聲就很怕。但一想到有那么多戰友們都已經犧牲在了戰場,就只想著往前沖完成任務。”那一刻,坐在他面前,我忽然更理解了爺爺當年眼中的光。
東莞一位叫王國華的抗戰老兵,給我們攝制組留下了深刻印象。他16歲當兵,抗日戰爭時期加入東江縱隊,在隱蔽戰線為我軍提供了重要情報。當我們計劃前往東莞采訪王老時,卻從他兒子那里得知,老人家由于肺部感染已住進重癥監護室。我們猶豫了,擔心老人家的身體難以支撐。但王老卻堅持讓兒子告訴我們,按原計劃進行采訪。他希望,那段和戰友一起奮戰的經歷能為人所知,能被后人記住。
于是,在病床前,王老講述一會兒,停下來吸一會兒氧,在場的人無不感動。遺憾的是,當那期節目播出時,王老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許許多多抗戰老兵的故事,讓我更加明白,記錄同時就是守護——守護歷史,守護尊嚴,守護千萬老兵的榮光。
何其有幸,我承繼了紅色血脈,曾融入那股綠色洪流,在工作中弘揚著偉大抗戰精神。無論身著戎裝與否,那份擔當已刻入骨髓。千萬老兵們曾用生命守護山河,他們鑄就的歷史豐碑和為時代留下的深刻印記,也將不斷激勵著我們砥礪前行。
(作者為“廣東最美退役軍人”,廣東廣播電視臺北京節目中心副主管、制片人)
編輯/牛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