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農歷正月十五,父親去世了,那時我才聽前來吊唁他的老戰友說起父親的傳奇戰斗經歷。
父親的老戰友講述了一些驚險的抗戰故事,這與父親生前跟我講的一些溫情故事完全不同。我突然心生遺憾,因為發現對父親的革命經歷了解甚少。于是,我決定寫寫家史,也想多多了解父親的故事(撰有《書寫家史》一文,詳見2024年第6期《軍嫂》)。
2000年至2020年,我歷時20年,前后4次去了父親的老家——山西省靜樂縣杜家村,尋根和收集素材,才對他有了比較清晰的了解。
父親名叫杜保生,1919年3月出生,1937年夏入伍,有著59年軍齡,參加過抗日戰爭與解放戰爭。
2000年3月,我回村里尋訪時,村里的老人說,父親是村里人的驕傲,人民作家馬烽與西戎合著的長篇章回體小說《呂梁英雄傳》里,就有部分素材來自父親所在部隊抗戰的故事。
老人們說,抗戰時期,父親在靜樂縣犧盟會抗日游擊隊下轄的武工隊,經常執行危險的敵后任務。
1939年,晉綏邊區政府不斷壯大,父親擔任武工隊隊長,主要在山西寧武、靜樂和原平一帶,積極開展組建區政府、成立民兵自衛隊等工作,不斷擴大抗日根據地。
一次,父親帶著6名戰士巡邏,在村子溝口與一個日本兵和十幾個偽軍相遇。彼時,父親他們只有3支能打響的槍。為了不輸士氣,震懾敵人,他叫戰士們撿起路邊的樹枝,頂在衣服里,裝作長槍。
然后,父親拿著真槍,帶頭沖向敵人,直接打死了領頭的日本兵。偽軍瞬間群龍無首,紛紛跪下投降。事后,父親把那次戰斗的勝利歸結于“狹路相逢勇者勝”。
還有一次,父親和戰友摸進了日軍的碉堡,任務是秘密斬殺敵人,救出在里面干活的中國人。
但日軍十分狡猾,他們并沒有穿著軍服,因此,如何區分日軍和中國同胞就成了一件難事。
父親回到武工隊,仔細研究,不知從哪里尋到了日軍《征兵令》,發現里面有規定——日本軍人要剃光頭和板寸。父親有了主意,當天夜里,趁著日軍熟睡,他帶領隊員潛到碉堡,果然發現大通鋪上并排躺著許多光頭,大家迅速用匕首結果了他們,沒有浪費一枚子彈,就成功救出了中國同胞。
父親膽大心細,作戰勇敢,在家鄉一帶,讓敵人又恨又怕,卻讓鄉親們十分愛戴。
1944年初,靜樂縣附近的日軍向周圍各個村子發起“大掃蕩”,鄉親們不得不躲進一個舊煤窯里。
日本兵不敢下煤窯,卻向里面放煙氣、毒氣。此時,父親率領部隊趕到,利用熟悉的大山地形,在敵人背后不斷偷襲,最終將日軍一網打盡,鄉親們也轉危為安……
這些故事,父親都不曾對我講過,他只跟我說:“現在來之不易的生活,是用千千萬萬革命先烈的鮮血換來的。”說這話時,他的眼睛里閃著光。
如今,從這些鮮活的故事中,我對父親又有了全新的認識。回想起父親的一生,心里既有遺憾,又有感激。遺憾的是,我沒能在他生前更多地了解他的故事;感激的是,他教會了我什么是真正的勇氣和擔當。
父親影響了我的一生,讓我選擇了參軍入伍,讓我懂得了責任和奉獻的意義。我在部隊服役了24年,1993年轉業到遼寧省大連市沙河口區政府工作。
2023年7月,我獲得了“光榮在黨50年”紀念章。每次看著閃閃發光的紀念章,我都很自豪,覺得自己沒有辜負父親的教育和期望。
(本文參考資料為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 年出版的《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歷史資料選編》。作者為遼寧省大連市沙河口區政府退休干部)
感言
爺爺去世時,我只有7歲。關于他的記憶已經模糊,但那時我常叫他的外號——“杜土豆”。爺爺很愛吃土豆,我覺得很有趣。
2020年9月,我第一次陪父母回了山西省靜樂縣的老家杜家村,看到了當年爺爺出生和住過的土房子。
老宅前面有一個凸起被石板蓋住的圓石狀設施,我以為是水井,走近一看,卻發現是用來儲存土豆的地窖。土豆放進地窖,一年四季都不壞。村里的老人說,土豆是杜家村的生命糧。在戰爭年代,地窖就是爺爺和戰友們最重要的軍糧倉庫。
撫摸著窖口冰涼的青石板,我突然明白:爺爺對土豆的執著不是偏愛,而是一代人刻進骨子里的節儉。在這片貧瘠的黃土地上,土豆不僅是口糧,而且是生存的智慧。城市生活的光鮮讓我幾乎忘記了,我們的根一直深深扎在這片用土豆養活革命戰士的土壤里。
——杜保生之孫" 杜晉
總聽父親講爺爺的故事,他年紀輕輕就參加了革命隊伍,為了國家和人民出生入死,勇于犧牲,甘于奉獻。父親說,你們小輩應該傳承好家風,在和平時期更要為國家建設多作貢獻。
大學畢業后,我在四川成都、廣東佛山、北京等地干過物流、出租車司機和房屋中介等。后來,在遼寧一家裝修公司打工,做設計。積累了一些經驗之后,我在遼寧撫順創立了一家小型公司,現在已發展成當地比較有名、口碑較好的裝修公司。
我常對團隊說:我們做裝修不只是為了賺錢,也是給客戶打造溫暖的家,我們要像老一輩人那樣,做事認真負責,做人踏實誠信。每一處細節、每一道工序,都要對得起客戶的信任,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杜保生之孫" 杜黎
編輯/劉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