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大舅李維鏜年僅16歲時,參加了河北省廣宗縣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成為一名通信員。1938年5月,他又加入八路軍一二九師青年抗日游擊縱隊,并在次年入了黨。
1939年9月中旬,河北巨鹿、新河、寧晉等地日軍換防,每天有三五輛滿載日軍的汽車來往于巨鹿、新河之間。縱隊司令員徐深吉認為,這是打擊敵人的最好戰機,便命令游擊縱隊771團出戰冀南地區反“掃蕩”任務,大舅也在其中。
伏擊地點選在巨鹿城北的凌石屯。該屯距縣城15公里,分東西兩個自然村,巨新公路從兩村之間通過。公路兩側的排水溝里雖然沒有水,但被雨水浸透的膠泥有一尺多深,人一旦陷進去,就很難拔出來,這種條件更有利于消滅敵人。
按照戰略部署,15日拂曉前,各營以最快的速度進入了陣地,大舅等人埋伏在一片未收割完的玉米地里。
隨著太陽升起,氣溫越來越高。大舅他們趴在玉米地里,衣服全都濕透了。直到11點,也沒見敵人的動靜。
營長、連長唯恐戰士們有急躁情緒,不斷傳話,鼓勵大家耐心等待,不可有半點松懈。終于,南邊隱約傳來汽車馬達聲。
很快,日軍的車隊出現了,三輛卡車向埋伏區域駛來。等車輛全部進入埋伏圈后,只聽指揮員一聲“打”,機關槍、步槍、手榴彈頓時響成一片,打得敵人措手不及。
第一輛汽車瞬間被打廢,歪倒在排水溝旁,后面的兩輛車來不及撤,橫斜在坡上,車上的日軍東倒西歪,吱哇亂叫,有的還從車上跳下來頑抗。
大舅趴在玉米地里欲起身,忽聽到身后有異響,回頭一看,只見一名日軍不知怎么竟跑到了伏擊圈外,正端著槍走過來。大舅趴在地上,加上玉米秸稈的遮掩,敵人并沒看見他。大舅眼看他越走越近,只能翻過身,躺著抬起頭,用腳蹬著槍的背帶,對準他開了一槍,敵人應聲中彈倒地。大舅起身觀察了一下,確認對方已經被擊斃。
打掃戰場的時候,大舅拾到了一面嶄新的日本國旗,雪白的旗子中間印著一個鮮紅的圓圈。部隊規定一切戰利品都要上繳,大舅便把日本旗子一同上交給連長。連長看了看說:“這東西沒什么用,扔了,趕快把鬼子的汽車給燒了。”
那次戰斗用了不到一個小時,打死日軍70余名,俘虜12名,繳獲九二式重機槍1挺、輕機槍1挺、步槍50余支、彈夾3個、子彈萬余發、戰刀3把,燒毀汽車3輛,極大地鼓舞了我抗日軍民的士氣。
1941年,大舅被選入部隊無線電培訓班,結業后進入冀魯豫軍區司令部電臺任機要科譯電員,跟隨部隊在前線發報。
一次沖鋒任務中,大舅猛然間感到后背如同被燒紅的磚頭狠狠夯中,巨大的沖擊力將他摜倒在地。他伏地急喘,活動筋骨,既無劇痛也無血跡,只覺后背有些悶痛。
軍情如火,大舅咬牙撐起,抓起槍又匯入沖鋒洪流。
當夜宿營時,大舅卸下背包,正要攤開薄被,忽聽“當啷”一聲悶響——一個黑黢黢、沉甸甸的鐵疙瘩滾落在地。借昏黃油燈細看,他霎時渾身冰涼:赫然是一塊炮彈彈片,扭曲斷裂的金屬茬口猙獰外翻!
原來,彈片砸進了大舅背包里層層疊疊的棉絮衣物之中,那些柔軟之物,竟成了一層意想不到的“甲胄”。死里逃生的大舅將彈片用紅布包裹起來貼身攜帶,時刻提醒自己不忘戰士的使命。
抗戰勝利,大舅又參加了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后,大舅進入武漢某軍校學習,后歷任原東北軍區某團團長等職。1955年,他被授予少校軍銜。1957年6月,大舅榮獲三級獨立自由勛章、三級解放勛章。1958年8月,大舅響應國家建設的號召,轉業到吉林省吉林市,并在這座城市扎了根。
轉業后,大舅任吉林市文化局副局長。1979年初,又擔任吉林市政協駐會常委、秘書長,并連續當選吉林市戲劇工作者協會第一、二屆主席,直至離休。
家庭聚會時,大舅總會給兒孫、晚輩們講述凌石屯伏擊戰,講玉米地里驚心動魄的槍響,講砸進背包的那塊彈片……
1990年8月,大舅突發疾病去世。
大舅有兩兒一女,大兒子是人民教師,小兒子是電焊工程師,女兒從事圖書檔案管理工作。他們雖身處不同崗位,卻都秉承著大舅的精神品格。大表哥至今仍在開學第一課講述那面被連長丟棄的日本旗——“真正的戰利品不是繳獲的物資,而是從苦難中淬煉出來的民族氣節”。
2010年深秋,小表哥穿越三千里山河,將大舅與舅母的靈柩送回廣宗縣李氏家族墓園——“拔貢林”。那片靜謐的土地上,長眠著李家引以為傲的“父子爺們三拔貢”“子承父業五世醫”的先輩,它見證著崢嶸歲月,也承載著厚重鄉愁。
那些像大舅一樣保家衛國的抗日戰士,也將永遠被我們銘記。
(本文參考資料為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冀南抗日斗爭故事》。作者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編輯/劉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