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驚悉,張從義老師去世,享年86歲。
一直叫我小孫的人,走了。
1980年底,我進入鎮江市人民廣播站編輯部,張老師是編輯部負責人之一,我們所采所編的新聞稿第一個審批人就是他。
我們尊稱他為“張老師”,一直至今。
有一次到市航運公司采訪后,我寫了篇近800字的報道。第二天早新聞里沒有聽到這篇報道,中午下班后,我悄悄來到他的辦公桌前,看到這稿放在那兒,一字沒改,只是用紅筆圈了幾個字。我拿起來翻看,文末一行紅色毛筆字扎入眼簾:哪來的那么多“進行”。現已記不清具體內容,大概就是“黨支部組織進行了學習討論”這類的。我頓時心跳加速,深感慚愧。從此,我對寫新聞稿遣詞造句如何準確簡練更加重視。
張老師威嚴,并不完全是他的不茍言笑,更在于他的工作水平,他對工作認真、嚴肅、嚴謹、嚴格,認真得不講情面,嚴格得不留余地。有這樣的老師的影響,有這樣業務要求的氛圍,你的業務能力不提高都難。
張老師是江寧人,揚州師范畢業,當時這樣的高材生很稀缺。畢業后到鎮江地區行署工作,后到鎮江市人民廣播站。他常和我們說起揚州師范一位老師字寫得好,后來他請那位老師先后寫了鎮江人民廣播電臺和《鎮江廣播電視報》的招牌字。
1984年,鎮江由有線廣播成立無線廣播電臺,張老師是籌備人員之一。一天,他喊我到辦公室,拿出一張他請揚師老師寫的“鎮江人民廣播電臺”。我一看,那字寫得真好,魏楷兼融,蒼勁有力。他說,這字要弄到大門口牌子上,不想讓商店做,我們自己想辦法。我們共商的結果是,打格子放大。
怕損壞原件,張老師把字用手工仔細印摹到另外的紙上,并均勻地打上格子,在紙上畫出示意圖,寫下“放大時筆鋒要保留”等注意事項。這天上午,在大門口,我們搬來兩個凳子,把已做好的大牌子擱上面,我拿出在曬圖紙上放大的字樣,和張老師一起仔細地擺好字的位置,然后用藍色復寫紙印到牌子上,再把牌子豎起來,在大門口右邊墻上,看了又看試了又試。最后,張老師說,行了,上漆。我們就用油畫筆和毛筆慢慢上仔細描,忙了一天,終于完工。這年4月20日鎮江人民廣播電臺開播后,這塊牌子一直掛著,直到1993年搬離觀音橋巷55號。
廣播電臺成立后,張老師任綜合部主任。這天周日,任新聞部副主任的我下午到單位值新聞班,看到張老師也在辦公室。他們部門周日不用上班,我進去叫了聲“張老師”。他說,小孫,來得正好。原來他準備參加一個規模不小的廣播系統廣告會議,想了個點子,買一批折扇,用毛筆一面寫個古詩詞,一面寫上介紹鎮江并感謝支持的話。他知道我毛筆字還行,叫我幫著寫一些。我很開心,因為能得到威嚴的張老師的肯定是不多見的。不過印象中只寫了十幾個,因為我得去編審新聞稿了。后來聽說,在那次會上,扇子引起轟動,代表們拿到張老師帶去的扇子贊不絕口,都說有文化、有創意。
1985年,局里辦《鎮江廣播電視報》,一開始交給電臺辦,具體負責辦報工作的就是綜合部。1988年2月,鎮江廣播電視報社正式成立,4月,張老師任總編輯。這份周報辦得有聲有色,由2版到4版再到8版、16版,張老師任總編時,發行量最高時近25萬份。要知道當時鎮江市區人口也就五六十萬。這正應了那句廣告詞:鎮江廣播電視報,家家戶戶都需要。
退休以后,他隨兩個女兒住在外地,聯系少了。但只要有什么大事喜事他都告訴我,比如在丹徒新城的幸福城小區買了大房子,裝潢好了專門喊我去看看,他說喜歡這房子,走上陽臺推開窗戶就是小區的大綠地。這以后,他回鎮江就住在這里。每次回來,有什么事情需要辦,我都會努力辦好;他想見誰,我就約上他們,到丹徒新城找個不大的飯店聚一聚。只是,一年又一年,張老師雖思想活躍,思路清晰,但行動越來越不便了,眼睛越來越不好,離不開看報讀書的他,要用放大鏡看報紙了。
最后一次見面是2022年10月。他說回鎮江了,我來到他家,不由再次心生感嘆,原先那么要強甚至好勝倔犟的張老師,年過八旬,老態龍鐘,真正是歲月如梭,病魔無情啊。他喜歡吃一種面餅,我請在丹徒的一位好朋友買了送給他,朋友后來說,老人一直手扶著樓梯欄桿,目送著我走完一級又一級臺階,出了單元門,直到看不見。老人的眼里,滿是留戀。
這次,張老師說,以后就在鎮江,想住養老院,讓我們幫找個合適的。我們看了幾家又帶他跑了兩家,老兩口很快看中“九如城康養中心”。辦好入住手續,還有一樣必須要辦,訂一份報紙。沒想到,一個多星期后,突然接到張老師電話,不住養老院了,在杭州的小女兒舍不得他們,要他們回杭州。于是,我們一起用車把他們送回丹徒幸福城住處。
第二天,女兒來把他接走了。
張老師,天人永隔,音容宛在,歲月不停,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