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了，有些不該忘記的事不能忘記。

——題記

這個故事是大大講給我的。大大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坐著一塊紅土坯，靠著巨大的紅土崖，置身在我們東坡村紅彤彤的太陽地里。那太陽活潑潑地跳動著一地金紅的光斑，像鋪了塊紅紅的綢子，洋溢著非常溫暖的氣氛。他的面容已經(jīng)褪盡了青春的原色，布滿了風(fēng)霜的痕跡。他坐在那里，睞著雙眼，吧嗒著一根長煙袋，望著對面那道綿延的紅土嶺。嶺子上有一棵茁壯的樹，青枝綠葉，形象持重，在紅土構(gòu)造的嶺腰上顯得凄清美麗，醒目異常。大大說：“欣兒，你望見那棵樹了嗎？\"我說：“望見了。\"大大說：“你要記住那棵樹。\"我說：“記住那棵樹干嗎呀？”天天說：“那棵樹下埋葬著你的憨子爺。\"于是，我就又去望那棵樹。樹下并沒有墳丘，只有那棵樹孤獨地扎在那里，頂著一朵挺闊的樹冠。

大大說憨子爺叫趙行土，跟我們不是一門人，他小時候見過，是個半憨子，那副憨樣子跟我現(xiàn)在的喜子叔差不多。

我沒有見過憨子爺，可喜子叔我見過。記得我十來歲那年回故鄉(xiāng)，挎了一條我父親從縣城最大的一家綜合商店里買給我的玩具步槍。當(dāng)時，鄉(xiāng)村的娃子們幾乎很難見到這種形象逼真、價格昂貴，會從槍口發(fā)射小塑料塞子的玩意兒，見了十分稀罕，都想摸一摸或者扣一下扳機，聽一聲“叭兒\"的響聲。當(dāng)然，那東西也是我的心愛之物，舍不得讓他們玩耍。但為了炫耀，我還是端在胸前，模仿著電影里解放軍戰(zhàn)士沖鋒陷陣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噠噠掃射。當(dāng)時，盡管喜子叔大我十歲左右，也傻乎乎地圍在我周圍，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地瞧稀罕?！澳隳菢屖羌儇?，俺爹那根水連珠才是真貨哩，那響聲可大啦，崩住人就死。\"在我得意炫耀的時候，沒想到喜子叔說了這么一句令人掃興的話。我當(dāng)即不服氣了，說道：“你爹早死了，哪還有水連珠。有槍，你拿出來叫天伙兒瞧瞧！”喜子叔被我說住了，歪了歪腦袋，嚬了半天嘴，才嘟嚏了一句：“我說的不是這時候的事。\"我笑了，大家都笑了，一片戲謔聲。天智雖說年齡跟我差不多，卻是純字輩兒，論輩分稱喜子為哥，人長得不大，挺機靈的。他為給我解氣，過來蹬了喜子叔一腳。喜子叔挨了一腳，并不生氣，仍不服氣地說：“你說你那槍是真的，\"指指槐樹上的鳥群，“崩崩試試，看能打下來不？我爹那槍就能打下來。”我生氣了，脖子一：“試試就試試！”說著，把小塑料塞子塞進(jìn)槍口，拉了一下槍栓，模仿著電影里解放軍射擊的樣子，瞄準(zhǔn)了樹上的一只麻雀。喜子叔見我要扣扳機，緊張地皺著黑瘦的臉皮，攢著勁兒，張著嘴，口水直往外淌，樣子挺憨的。天智逗他，沖我喊：“先角崩麻雀了，崩喜子一槍去！”喜子叔一聽，眼神一驚，干叫一聲，撒腿就往家門口躧，還娘呀娘呀直叫喚，連鞋子也跑掉了一只。我想憨子爺也許就是這個憨樣兒吧。

天大說憨子爺活得挺慘。日本兵來那年，是秋天，嶺子上的高粱都熟了，紅彤彤的，像塊大紅布，厚實實地鋪了整個嶺子。有一天清早，天剛麻麻亮，村頭就響起了“砰砰啪啪\"的槍聲。當(dāng)時，大天正在被窩里睡覺，迷迷糊糊著見我爺爺從床上一翻身爬起來，抱了他就往屋外跑，蹕到院門口，又趕忙折回來，街門外的槍聲跟鍋滾一般。大大說那會兒，我爺爺真急了，抱著他奔到后院，丈把高的紅土墻，一下子就翻了過去。竄上嶺腰，天已經(jīng)大亮，我爺爺抱著他跳進(jìn)一片高梁棵子里，他透過高粱棵子的縫隙，看見德山老爺，也就是憨子爺他爹，穿著老黑藍(lán)夾祅，束著根醬色腰帶，掂了一把盒子槍，在房頂上蹦跳著來回竄動，不時抖動著胳膊，一槍一槍地打日本兵。大天說德山老爺為人正義，性情剛烈，是條有種漢子，好耍槍，長著大高個子，面目騣黑，一臉的硬胡茬。大大還說那年德山老爺同豁口村王占魁家打孽，折了媳婦。埋葬時，他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只坐在黑棺材旁邊，擺了張小方桌，一碗一碗地喝高粱酒，直喝得酩酊大醉，身爛如泥。德山老爺同日本兵打了好一陣，大大看見他的膀子震了一下，炸了團(tuán)血花花。接著，他手中那把盒子槍彈出老遠(yuǎn)，劃了條弧線，在落下去的當(dāng)兒，磕掉了房檐上的一塊瓦片。

天天說德山老爺受傷后，就從房脊上栽了下去。那時他從高梁棵子里，著見一天群日本兵像惡狼一樣沖進(jìn)那家院子，不一會兒，兩個日本兵把德山老爺拖了出來，拖到村頭一個空場，然后又把他綁在那棵大皂角樹的樹干上。大大看見德山老爺直挺挺地靠著皂角樹干，昂著頭顱，一副硬漢樣子。旁邊有一碾盤，一個日本兵挽著袖子，在碾盤上磨著一把槍刺。大大看見那槍刺在清晨淡泊的天色里閃動。隔了不多會兒，村里沒逃掉的人被日本兵擄了，紛紛趕了來，朝空場這邊押。大大看見憨子爺也在人群里，呆頭呆腦的樣子，不慎跌掉了一只鞋子，還傻乎乎地回身去撿，結(jié)果挨了日本兵一腳。村里人被押到那棵皂角樹那幾，站成一個扇狀，一個挎著軍刀戴著白手套的日本小隊長邁到人群面前，叉著雙腿，挺著粗壯的上身，指手畫腳地說著什么。末了，又沖在碾盤上磨刀的日本兵擺擺手。那家伙趕忙走到他跟前，鞠了一躬，然后又走到德山老爺跟前，立住，緩緩伸出雙手，揪住德山老爺?shù)牡n領(lǐng)子，猛一扯，德山老爺?shù)男靥疟懔亮顺鰜?。這時，大大看見德山老爺暴怒了一下，吐出一口紅色的唾沫，那日本兵趄了一下身子躲開了。接著那日本兵一個暴跳，抽了德山老爺兩個耳光，又從腰間拔出槍刺，只見刀光一閃，德山老爺?shù)男靥疟惚婚_了。這間兒，天天的眼睛一黑，被我爺爺?shù)氖终泼缮狭耍杏X到我爺爺?shù)氖终飘惓Ｓ辛?，手指瑟瑟直抖，直摳得他的眼晴酸疼難忍，眼珠仿佛要從眶子里憋出來一般。大大說那血腥氣久日不散，熏得一村人都心緒紊亂，神情衰落。

我沒有見過兇狠殘暴的日本兵對一個活生生的中國人開膛破肚的情景，但我從一些反映日本法西斯殘暴罪行的電影和小說里，以及許多老輩人講給我的耳聞目睹的故事里，能十分合理地想象出日本法西斯侵略中國時的殘暴形象。

我想德山老爺既然能被大大稱為有種的漢子，那么他在意識到自己將死的那一刻，一定充分地展示了頑強個性，面對屠刀，視死如歸，大義凜然。同時，我想那個用屠刀殺害德山老爺?shù)娜毡颈?，一定是全世界最兇殘的家伙，他從踏人中國這片國土開始，直到在我們東坡村屠殺德山老爺?shù)哪且豢?，他的那把屠刀上的血一定沒有干過。他對屠殺中國人一定到了極其殘忍的地步，或者已把屠殺中國人視為一種實現(xiàn)自我獸性的實踐。一想到他們的罪行，我內(nèi)心悲憤，思緒痙攣。

天大說德山老爺被日本兵破膛以后，憨子爺本來就憨，經(jīng)了那血膛子一刺激，像得了魔忙一樣，逢人就哭，說他爹的血膛子老在眼前晃蕩。那模樣可憐得很哩！有天響午，大大正坐在大門前的石板上吃飯，突然聽見一聲接一聲的慘叫，忙擱下碗筷，循著聲音到憨子爺家。一跨進(jìn)院子，見憨子爺捂著臉，在地上亂翻滾，直著腔干叫喚，滿院子蕩著嗆鼻的火藥味。一見他的樣子，大大扭頭竄了出去，叫了我爺爺來。等我爺爺扒開他的手，才看見他的臉叫火藥轟了，起著一層燎漿泡。我爺爺趕緊叫大大尿尿，大大尿了一泡，他用手捧接住撩到憨子爺?shù)哪樕?，又喊大大快回家，叫我奶拿獾油來。我奶邁著金蓮小腳，一路小跑拿來了獾油，忙又涂在了他的臉上。大大記得我奶當(dāng)時邊涂獾油還邊問憨子爺：“憨娃子喲憨娃子，你這是咋弄哩呀？”憨子爺哭著說：“我老是看見我爹的血膛子呀，老是看見！就捧了一捧炮藥，想著把眼轟瞎了，就再也看不見我爹的血膛子啦！”

我沒有見過一個人被殘害的血膛子，也沒有體驗過目睹一個血膛子后的精神感受，但我想如果我親眼看見了親人的血膛子，那我的靈魂一定會終生難以平靜的。憨子爺說他爹的血膛子老在眼前晃蕩，我想他并不是懼怕那個血膛子的慘狀，我想他主要是從感情上接受不了那種殘酷的現(xiàn)實和那種痛心的畫面。憨子爺在手捧火藥準(zhǔn)備點燃的那一刻，我想他的手一定顫抖得厲害，神情一定激動萬分，一定急于把自己從精神的折磨中解脫出來。我想他用自我摧殘的方法來尋求精神上的安寧，不是一種懦弱的表現(xiàn)，而是對血膛子的感受達(dá)到終極無奈的表現(xiàn)。盡管我不同意他那種自我摧殘的愚昧做法，盡管我知道他是一個頭腦不健全的憨子，但我不能不被他的愚昧做法撼動心弦，而熱血涌動，情緒跌宕。

大大說憨子爺眼瞎后，一連幾天幾夜坐在家門前的石墩上，拼命地扯著嗓子叫喚，不吃也不喝，弄得一村人都跟著心焦。后來叫得喉嚨啞了，滿嘴咳血，還叫。大大說全村人都來勸他哄他，沒用啊，他是憨子呀，仍在那里叫喚，老說：“我眼都瞎了，咋還能看見我爹的血膛子？”大大記得綠葉老奶來哄他，給他送來了兩塊豌豆糕，勸他吃，他不吃，他一把抓住綠葉老奶的手腕子，說：“綠葉嬸呀綠葉嬸，我眼都瞎了，咋還能看見我爹的血膛子？”綠葉老奶鼻子一酸，說：“憨娃子，角再問了，吃豆糕吧?！笨珊┳訝敳怀裕砸槐橐槐榈貑?，問得綠葉老奶大把抓淚，心如刀絞。

天大說憨子爺真憨呀，誰也拿他沒辦法，他老說能看見他爹的血膛子。大大記得那天去嶺子上玩耍，下來的時候，給憨子爺捎了一捧剛采摘來的紅酸棗。他不吃，抓住大天的祅襟，說：“根娃呀根娃，你還是拿把剪子把我的眼珠子剜了吧，我老看見我爹的血膛子呀，老是看見！”大大望著他那樣子，嚇得渾身直哆嗦，娘呀娘呀地喚。他就松開大大，用手指頭死命地?fù)秆壑樽樱癔偭艘粯?。大大看見他把倆眼珠子都摳爛了，摳成了兩個冒血的血窟窿，可他連哆嗦一下也沒有，好像就不知道疼！大大嚇哭了，忙跑回家，喊我爺爺。我爺爺跑來一看，見他兩只眼直往外冒血，就趕緊跑回家，抓了把止血毛，摁到他的眼窩里?？裳髥眩趺崔粢仓共蛔?。大大看見那血猩紅猩紅，像幾條粗壯的紅蚯蚓，順著我爺爺?shù)闹缚p朝外淌。這時，村里人趕來了，秋生老爺說他家還存了點麝香，就趕忙取了來，弄下兩小疙瘩，然后對立在一旁的大兆老奶說：“他嬸兒，快把你頭上的卡子取下來。\"大兆老奶急忙從頭上取下一個卡子。秋生老爺接過去，把那兩小疙瘩麝香放在憨子爺?shù)难鄹C，才算止住了血?？珊┳訝斶€是不知道一點疼，問秋生老爺：“大叔，這回我再也看不見我爹的血膛子了吧？”問得秋生老爺淚如泉涌。隔了會兒，我奶來了，她心軟，一見憨子爺那樣子，忍不住哭開了，邊哭邊訴說：“憨娃子呀憨娃子呀 你真是個憨娃子呀- -你咋會恁憨哩呀 你咋會恁苦哩呀 -你咋會恁叫人心疼哩呀 我的憨娃子呀！”

過我們東坡村嬸兒們和嫂子們的哭聲。記得那年在故鄉(xiāng)過暑假，恰逢一個嫁在他村的遠(yuǎn)門子姑奶死了，便去奔喪當(dāng)孝子，村里的其他各門人也去了一干。路上大家有說有笑，像去趕大集一樣，直到離那村不遠(yuǎn)了，領(lǐng)頭的順子叔才說：“你們角再說笑了，不遠(yuǎn)了，該哭啦。\"椿嬸說：“遠(yuǎn)哩，慌啥哩慌。\"于是繼續(xù)說笑。臨近村頭，順子叔又開腔了：“我說，他椿嬸，你們該哭了吧？\"于是椿嬸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咱們哭吧。\"便哭開了。那哭聲如泣如訴，悲切凄婉，宛若唱歌一般，傳得極遠(yuǎn)，又回旋繚繞，令人感覺生動，心情悲愴。都正哭著，椿嬸卻悄悄歇了腔，只在那里大模大樣地走，順子叔不愿意了，說她：“他椿嬸，你是咋著哩？趕緊哭呀，雨光歇著，少了你這一腔，聲音不厚道，看別人笑話！”順子叔怨罷，她就又接著哭，仍舊是那種動聽的聲音，只是沒有淚彈出來。我想我奶見了憨子爺?shù)哪谴瓮纯蓿瑥母星闈庥舫潭壬现v絕不會像椿嬸這么敷衍，盡管所哭的事情全不是一碼事。我想我奶那次哭得一定真切動情，搖撼人心，一定表現(xiàn)出了一個中國女人最富同情心的一面。在我懂事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聽老輩人贊過，說我奶年輕時長得容貌漂亮，性情溫柔，是個有名的哭家兒，她的哭聲聲情并茂，音調(diào)委婉，悲忙動情，意韻引人。遺憾的是我從沒有見過我奶，但我想我奶的那次哭聲，一定是她一生中哭得最凄美，意韻最深切，情感最充沛，淚眼最生動的一次，一定哭得令我們東坡村男女老少都心情傷感，悲意高揚。

大大說我奶正哭著，憨子爺仿佛被那聲音感動了，顫了一陣子嘴唇，便栽倒在地上。兩天后，才醒來。大大看見他在那里愣了好一陣兒，又哭叫開了，說：“我連眼珠子都摳了，咋還能看見我爹的血膛子？”大大記得秋生老爺去安慰他，他一把抓住秋生老爺一只大手，說：“秋生叔，你摸摸我眼窩子。我把眼珠子都摳扔了呀，咋還能看見我爹的血膛子？”秋生老爺說：“憨娃子，角再問了中不中？\"憨子爺說：“不中，我咋著才能看不見我爹的血膛子？你把我爹的血膛子弄走吧，角再擱我眼前晃蕩了，我真不想看呀真不想看！\"說著，給秋生老爺跪下了。秋生老爺一把把他攬在懷里，撫摸著他那稀疏的頭發(fā)，喊了聲“老天爺呀，你睜開眼看看吧！”便號陶大哭。天大說憨子爺那陣兒真是悲憤極了，他聽著秋生老爺那痛心無奈的哭聲，從秋生老爺?shù)膽驯Ю飹昝摮鰜?，拼命地去捶打旁邊的青石墻，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邊捶打邊罵日本兵。大大說那會兒，憨子爺真跟瘋了一樣，翻來覆去只罵著這兩句話，直罵得兩嘴冒沫，直捶打得滿手是血，露著白骨茬子，誰也勸不住。最后，秋生老爺見勸著不起作用，一咬牙，扇了他兩個嘴巴子，打得他一個激靈，這才將他暫且勸住。

天天說，憨子爺就這樣經(jīng)歷了二十七天的精神磨難以后，日本投降了。這振奮人心的消息像春風(fēng)一樣刮到我們東坡村，是在一個滿天落輝的后響。當(dāng)時憨子爺不相信這個消息，問我爺爺：“日本真的投降了？\"我爺爺說：“真的。”他又問：“那狗日的真的永不會再來了？”我爺爺說：“永世也不會再來了?！敝螅沣对诹四抢铮衲玖艘话?。愣了許久，才哇一聲哭出聲來，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烈，滿地里打著滾，盡情地宣泄著胸中淤積的苦難。那時，大大在一旁看見憨子爺不斷在地上滾動著，滿臉通紅，脖子上的青筋繃得老高，哭聲像從胸腔深處出來一樣，粗啞粗啞的，直哭得吐不出聲音。最后，他一直看著憨子爺哭得筋疲力盡，氣絕身亡。

日本投降那天是公元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這是我在很多年前上中學(xué)時學(xué)到的。這個日子，在當(dāng)時的歷史科目考試中，不知被老師考過多少次。記得參加高考那年，教歷史的舒少昌老師還曾多次強調(diào)要記住這個日子，并將這個日子模擬成填空題，一而再、再而三地考我們。我就是從這一系列的學(xué)習(xí)中，深刻地記住了這個日子的。但那時候，我并不真正懂得這個日子，對于數(shù)億中國人具體意味著什么，只籠統(tǒng)地知道這個日子是中國人民打敗日本侵略者的日子，是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的日子。同時，也不知道這個日子竟令苦難的憨子爺，情感進(jìn)發(fā)，宣泄異常，以至氣絕身亡，命歸紅土。我想，憨子爺臨終前的哭聲一定非常驚天動地，他一定把所有中國人，在那個日子里該哭或該笑的東西，全用哭的形式抒發(fā)了出來，一定哭得淋漓盡致。

最后大大說：“欣兒，你望見那棵樹了嗎？”我說：“望見了。\"大大說：“你要記住那棵樹?！蔽艺f：“那棵樹下怎么沒有憨子爺?shù)膲炃?？\"大大說：“早叫幾十年的風(fēng)雨打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