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式語言在油畫創作中的視覺表達

一、圖式語言的定義與特征

（一）圖式與繪畫圖式

“圖式”一詞最早出現在哲學領域，意為概要、圖表、安排、模式，是由德國哲學家康德提出的。他在《純粹理性批判》中提出了“圖式”的概念，將其視為一種先驗的觀念構架，是“潛藏在人類心靈深處的”一種技術。他認為圖式是一種先驗的、抽象的表達，用于連接感性直觀和知性范疇。它既不是具體的圖像，也不是純粹的概念，而是概念的圖形化表達，幫助將對象與概念聯系起來，形成知識。隨后，貢布里希在《藝術與錯覺》一書中進一步解釋，“圖式”是人們通過生活環境、社會教育等經驗所獲得的、留存在人們記憶中觀念化的某些藝術形象或藝術風格樣式。他在《藝術與錯覺》中寫道：“一定存在著一種特殊的藝術，它不是立足于觀看，而是立足于知識，即一種以‘概念性圖像”進行的創作藝術，這里的‘概念’性圖像指的是藝術史中的各種圖式形象。人們通過教育、環境等經驗積累獲得觀念化的藝術風格樣式，這種形象化的東西在人們的記憶中存留，成為向外界做出視覺反應的知識基礎。”圖式，它可以是畫面中的造型，也可以是藝術家用來表達自己情感的媒介。隨著貢布里希將“圖式”一詞引入繪畫領域，其影響了各個時期的藝術家，成為他們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二）圖式語言特征

圖式語言是繪畫形式的外在體現，通過對構圖、色彩、空間等方面的塑造，體現出畫家的獨特觀看方式和主觀感受。圖式語言不僅包括點、線、面等基本元素，還涉及色彩、質感、肌理等視覺形式，通過這些元素的組合，創造出整體視覺效果。圖式語言可以通過對比、平衡等原則來增強畫面的視覺沖擊力和傳達效果。

圖式語言是藝術家個性化的表達載體，反映了藝術家的獨特視角和審美體驗。藝術家通過深人學習和研究圖式語言的發展脈絡，結合自身的理論修養和實踐經驗，形成獨具個性的圖式語言。例如，弗洛伊德的油畫筆觸以其獨特的風格和表現力著稱，展現了線條和涂繪的結合。圖式語言不僅是一種視覺表現形式，還具有象征性和隱喻性。藝術家可以通過圖式語言傳達深層次的思想和情感。

圖式語言的歷史演變反映了藝術風格的變遷和發展。圖式語言可以是具象的，也可以是抽象的。具象圖式通過描述性語言傳達具體信息，抽象圖式則通過主觀性語言表達情感和意念。文藝復興時期，繪畫圖式基于高度理性的原則，強調畫面構圖的平衡感和色彩的真實性；現代藝術中，圖式語言更加注重情感的自由表達和超越情感的藝術承載，如超現實主義通過預設圖式的視角，探索荒誕和怪異的藝術效果。

二、圖式語言的歷史與發展

圖式語言貫穿了人類文明的各個階段。從遠古時期的象形符號到現代的抽象藝術，圖式語言在不同文化和歷史背景下不斷發展和演變。

（一）圖式語言在國外的起源與發展

在西方，圖式語言的發展經歷了多個階段。西方圖式語言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在拉斯科洞窟壁畫中，人類通過簡單的圖形和符號傳遞信息，這些圖形不僅是早期的視覺語言，而且是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早期的圖形符號逐漸演變為文字，成為人類文明的重要標志。

古希臘和古羅馬的繪畫藝術達到了一定高度。古希臘的雕塑和繪畫強調人體比例和自然主義，古羅馬則繼承并發展了古希臘的藝術風格，注重細節和裝飾性。這一時期的圖式不僅反映了現實，還通過象征手法傳達了更深層次的意義。

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們運用透視規律，在平面中體現三維空間，形成了高度理性的圖式語言。這一時期的繪畫強調色彩平衡、比例真實和光影科學。

17世紀，帶有象征性的圖式語言在西方興起，通過動物、人類等形象表達思想。這種圖式語言不僅用于宗教和歷史題材，還廣泛應用于日常生活場景。然而，隨著啟蒙運動的到來，其逐漸被更注重真實性和自然性的歷史繪畫所取代。

19世紀末，現代藝術流派如印象派、立體派和超現實主義相繼興起。這些流派對傳統圖式進行了大膽的突破，強調形式和色彩的自由表達。畢加索和馬蒂斯的作品中，圖式不再局限于現實主義，而是通過抽象和變形手法，探索新的視覺語言。

到了20世紀，現代主義和抽象表現主義的興起進一步推動了圖式語言的發展。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如薩爾瓦多·達利將現實與潛意識、夢境融合，形成了獨特的視覺沖擊力。此外，立體派藝術家通過分析塊面的結構關系來表現物體的美感，創造了一個獨立于自然的藝術空間。20世紀中葉，波普藝術和極簡主義進一步推動了圖式的發展。安迪·沃霍爾的作品通過重復和拼貼，挑戰了傳統藝術的邊界；唐納德·賈德的極簡主義則通過簡潔的幾何形狀，探討了形式與概念的關系。

進入21世紀，圖式語言更加多元化和國際化。藝術家們不僅在傳統媒介上進行創作，還利用數字技術和新媒體拓展了圖式的可能性。例如，數字圖形設計通過計算機程序生成復雜的視覺效果，為圖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表現力。同時，跨文化的交流也使得圖式繪畫在全球范圍內得到了廣泛傳播和融合。如東方的水墨畫與西方的抽象表現主義相結合，形成了獨特的視覺風格。此外，建筑領域的圖式語言也在不斷演變，從地域類型到場所語義，展現了圖式在不同領域的廣泛應用。

（二）圖式語言在國內的起源與發展

中國圖式語言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的彩陶藝術。這一時期的彩陶上布滿了以點、直線、曲線、幾何圖形組成的圖案，這些圖案不僅具有裝飾性，還承載了原始社會的文化信息和審美情感。隨后，青銅器、漆器、絲織品等工藝品上的紋飾也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圖式語言，這些圖式不僅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還體現了中華民族的智慧和創造力。

在中國傳統繪畫中，圖式語言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和完善。在山水畫、人物畫、花鳥畫等不同畫科中，畫家們通過筆墨技法和構圖方式，形成了各自獨特的圖式語言。例如：宋代的山水畫通過遠近透視的手法，營造出深遠的空間感；明清時期的文人畫則注重“意在筆先”，通過簡練的筆觸和意境的表達，展現畫家的主觀情感和哲學思考。在中國繪畫史上，圖式語言的傳承與創新是相輔相成的。古代畫家通過對自然的觀察和體驗，形成了獨特的圖式語言，并通過師徒傳承的方式，將這些語言傳遞給后人。例如，宋代馬遠通過獨特的視角和構圖方式，創造了具有個人特色的圖式語言。

近代以來，隨著西方藝術的引入，中國繪畫的圖式語言也發生了新的變化。20世紀初的國畫革新運動，推動了中國繪畫從傳統筆墨向西洋畫技法的轉變。這一時期，許多畫家開始嘗試將西方的透視法、色彩理論與中國傳統的筆墨技法相結合，形成了新的圖式語言。

進入21世紀，中國繪畫的圖式語言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趨勢。當代畫家們不僅繼承了傳統圖式的精髓，還結合現代藝術的特點，探索新的表現手法和語言形式。具象表現油畫作為20世紀90年代引入中國的藝術形式，也在當代中國繪畫中展現出多樣化的圖式特征。畫家通過對構圖、色彩、空間等方面的建構，體現了獨特的視覺體驗和主觀感受。圖式語言是中國繪畫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不僅體現了中國繪畫的獨特美學特征，還反映了中國文化的深厚底蘊。

三、圖式語言在油畫創作中的視覺表達

（一）構圖平面化幾何化

在油畫的發展長河中，傳統寫實油畫強調物象在二維平面上的體積感和空間深度，注重畫面的整體感，遵循焦點透視的原則。為了突出畫面中的主體，主體部分通常完整呈現，處于畫面的視覺中心，而背景部分加以弱化，以襯托主體的視覺形象。在構圖上，主要遵循近大遠小、近實遠虛、近寬遠窄、近高遠低的法則。這些構圖的特點使得傳統寫實油畫的構圖形式相對簡單和程序化。

在當代藝術中，這種傳統的構圖規則被打破。不僅構圖要服務于被表現的對象，而且平面的構圖形式本身就具有被表現的意義。圖式語言強調構圖的平面化和幾何化，畫家通過對構圖的精心設計，將畫面簡化為幾何形狀，從而突出主題和情感表達。喬治·莫蘭迪的經典油畫靜物畫，除了被人們所熟知的典雅細膩的色調以外，其獨特的構圖方式也極具藝術魅力。莫蘭迪的畫面

構圖通常以一種平視的角度對瓶瓶罐罐進行排列組合與相互疊加，在構圖中表現出一種整體感，具有獨特的秩序美。其忽視罐子的體積感，畫面看上去就像大小不一的色塊拼湊在一起，色塊與色塊相互碰撞，從而達到一種穩定的畫面構成效果。整體構圖和畫面中的色調相互結合，達到完美的統一，構成畫面的整體平衡感。

（二）色彩的裝飾性與象征性

色彩作為油畫創作中最直觀、最富有表現力的圖式語言之一，承載著藝術家的情感、思想和審美追求，具有重要的裝飾效果和象征意義。

在油畫創作中，藝術家不僅巧妙運用色彩再現物體，而且是通過不同色彩的搭配和組合，形成一種裝飾性的效果。通過冷暖色調的對比、明暗關系的處理以及畫面和諧的實現，畫家能夠創造出強烈的視覺效果。同時，畫家精心選擇和搭配色彩，通過色彩的對比、和諧與變化，賦予作品特定的象征意義，傳達情感和氛圍。畫中的色彩不僅是客觀物象的顏色，還是藝術家主觀情感的一種表現，畫面通過色彩的相互碰撞，形成一種意象表達的視覺效果。例如：凡·高的《向日葵》中大量使用黃色，象征光明和希望；馬蒂斯的作品中則大量使用藍色，表達寧靜和安詳。這種色彩的象征性不僅增強了作品的表現力，還使觀眾能夠更深刻地理解畫家的創作意圖。

（三）筆觸的多樣性和表現力

油畫作為一種古老而富有表現力的藝術形式，其獨特的筆觸語言一直是藝術家們探索和表達的重要手段。筆觸不僅是畫面上的痕跡，而且是藝術家情感、思想和個性的直接體現。筆觸是圖式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不僅反映了畫家的技法水平，還傳達了畫家的情感和個性。

油畫筆觸的演變經歷了從古典主義到現代主義的漫長過程。古典主義時期的筆觸注重細膩精致，追求形式的完美和細節的再現。隨著印象派的興起，畫家們開始關注光影的變化和色彩的表達，筆觸變得更加自由和粗擴。到了表現主義時期，筆觸更是成為情感表達的重要工具，畫家通過夸張的筆觸來傳達內心的情感。圖式語言強調視覺心理上的自由表達，追求一種超越現實的藝術境界。

中國油畫在吸收西方油畫創作技法與理念的同時，也融入了中國傳統繪畫元素，形成獨特的自由的筆觸，這種風格不僅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內涵，還展現了藝術家對自由與生命的深刻理解。例如，吳冠中將中國傳統山水畫中的點和線的組合技巧與油畫表現形式相結合，形成了具有獨特中國韻味的油畫筆墨形式。吳冠中注重點、線、面的結合與色彩的巧妙搭配，借美的物象表達美的情感、心境。他嘗試將西方形式結構和中國意境、神韻融會貫通，構成了“自然一形韻”的新體系。筆觸不僅是畫面的構成元素，還是藝術作品的靈魂。它承載著藝術家的情感和審美追求，是畫面不可回避的語言詞匯。通過筆觸，畫家可以表現出畫面的節奏感、韻律感和豐富性。

四、結語

圖式語言作為油畫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體現了畫家的審美體驗和主觀感受，還通過構圖、色彩、空間等元素的運用，展現了獨特的視覺表現力。圖式語言在油畫創作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它不僅反映了畫家的視覺經驗和主觀感受，還通過獨特的形式語言傳達了藝術家的情感和思想。從傳統到現代，圖式經歷了從寫實到抽象、從具象到象征的演變過程。在當代油畫創作中，平面化、幾何化、裝飾性和寫意性的圖式語言逐漸成為主流，為油畫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通過對圖式的深人研究和實踐，畫家可以更好地掌握油畫創作的規律，提升作品的藝術價值和表現力。未來，隨著科技的發展和文化的交流，圖式語言將繼續在油畫創作中發揮重要作用，推動油畫藝術的不斷創新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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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譚雯丹，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碩士美術領域（油畫藝術研究）。張修亮，碩士，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研究方向：油畫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