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繪畫的發展歷程

一、追根溯源：彩陶繪畫與帛畫

（一）彩陶之美

中國繪畫藝術是我國最重要的繪畫藝術種類之一，它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彩陶繪畫。彩陶繪畫在新石器時代發展得最為迅速。在那個時代，文字可能尚未被發明，但人類已經產生了情感表達的需要，于是便有了在陶器上作畫的先例。這一時期出現了大量的彩陶繪畫，其中以仰韶文化和馬家窯文化最為著名。

仰韶文化中的彩陶多以動物紋樣見長。1955年，在陜西省西安市半坡遺址出土了一件彩陶盆，名為人面魚紋彩陶盆。這件彩陶盆由細泥紅陶精心打造而成，它的口沿部分采用了黑色的圖案進行裝飾，內部則以黑色描繪了兩組相互對應的人形和魚形圖案，其既是一份寶貴的歷史遺產，同時也被認為是中國歷史上最古老的藝術創作的代表。

隨著原始陶器越來越多地被發掘出來，陶器上的繪畫也慢慢浮現在世人眼前，而彩陶繪畫背后的文化內涵同樣令人好奇。以人面魚紋彩陶盆為例，魚紋被認為是半坡部族的圖騰。在原始社會，每個部落都有屬于自己的獨特文化，同時，我們的先祖對于未知的力量總是充滿崇敬：對于自然的崇拜使得陶器上出現了太陽、月亮和雷電紋等自然景象；對于圖騰的崇拜使得陶器上出現了魚紋、蛙紋、蜥蜴紋等諸多動物的模樣；對于祖先的崇拜使得陶器上出現了女媧和伏羲等神靈的化身。

（二）帛畫之趣

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絲綢技術不斷進步，發展到戰國時期，開始出現名為“帛上繪畫”的新畫種。其是以帛為載體，用筆墨和色彩進行描繪的藝術形式，在西漢達到鼎盛。不同于絹畫或其他織物畫，帛畫對于繪畫材料的要求更為嚴格。由于帛畫的制作過程復雜煩瑣，而且耗費時間長，它的價值極高，非常珍貴。在帛上作畫時，繪畫技法的選擇也尤為重要，一般使用工筆重彩的方式進行描繪。

帛畫的代表作當屬出土于湖南長沙陳家大山楚墓的《人物龍鳳圖》，整個畫面以線條為主，極度簡練的幾筆卻勾勒出生動的人物動態。無論人物臉部細節還是衣著上的紋樣，幾乎都是一筆畫成。此外，作者擅長留白，在恰當處刻意不用任何色彩填充，僅用黑白二色在空間和位置上的對比來增強畫面的表現力。畫面看似“空無一物”，卻能讓觀者感到意猶未盡。

二、源遠流長：形成與發展

（一）唐朝：人物畫繁榮

唐代政治清明，經濟繁榮，對外往來密切，文化藝術的發展也空前繁榮，繪畫成就十分突出。這一時期人物畫的發展最為成熟。初唐時期，畫家們通常以重大政治事件為主題作畫，代表人物為閻立本。閻立本擅長工筆畫，作品題材以宮廷歷史事件為主。其代表作《步輦圖》中的人物線條細致流暢，色彩與背景互相呼應，畫面風格鮮明，詳略得當。

到了唐中期，有“畫圣”之稱的吳道子，開創新的衣服褶皺畫法，由于其作品中的線條富有強烈的節奏和動感，被稱為“吳帶當風”。吳道子畫出了可供后世瞻仰的傳世名作《送子天王圖》，整幅圖中繪制人物、動物、神靈數量眾多，但形象各不相同。其中，人物生動，神靈活潑，鬼神可怖，瑞獸靈動，極富想象力，神韻生動。

唐代晚期，人們開始追求精巧華麗的繪畫風格。畫家也逐漸把繪畫題材從嚴肅的政治場景變成了日常場景的刻畫，人物肖像畫流行一時。在表現宮廷貴婦的仕女圖中，畫家不僅還原了她們日常生活的場景，而且以當時受到廣泛關注的服飾妝容來體現時代特征。作品色彩精美，線條清晰，連服飾上的紋樣等細節處也刻畫入微。這些畫作于現代社會而言，不僅是藝術的瑰寶，還是中國文化的見證。

（二）五代兩宋：文人畫興起

五代兩宋時期，隨著社會對文化重視程度的不斷提升，文人階層興起，越來越多的文人墨客一改前朝繪畫的特色，開始對繪畫題材進行創新，文人畫應運而生。當時的文人崇尚追求高尚的品格，于是常以梅、蘭、竹、菊等植物來比喻自己。這一時期，文人畫畫壇人才濟濟，涌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畫家。

五代時期，從花鳥畫的派別來看，以宮廷畫派和民間畫派為主。宮廷畫師多師承正統畫師，在工筆畫上造詣很深，作品嚴謹細致，追求極致之美，代表人物有黃筌父子。民間畫派的風格則截然不同，他們喜愛自然之物，作品豪放自由，自成一趣，代表人物有風格飄逸的徐熙。

兩宋時期，得益于宋徽宗對藝術的熱愛，越來越多的文人開始走上藝術創作之路，創作出了許多流傳千古的繪畫名作。他們不僅擅長作畫，還精通詩書，善于將詩文、書法與畫作相結合。這一時期，山水畫迅速發展，隨之誕生了許多研究山水題材繪畫的理論著作，例如郭熙的《林泉高致》、郭若虛的《圖畫見聞志》。

（三）明代：吳門畫派出現

明代的宮廷畫家只為宮廷貴族作畫，選材被嚴格束縛，無法在藝術上進行創新。明中期以后，吳門畫派出現。這一畫派延續了前朝的文人畫傳統，但又推陳出新，不僅在題材上探索了山水、花鳥等多個種類，還將畫家自身獨特的個人經歷融入創作中，形成了獨樹一幟的作品風格。吳門畫派的代表畫家眾多，知名的有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等。他們的作品既充滿自然情趣，又有獨一無二的魅力。即使是同一畫派，風格也可以截然不同。例如：文徵明的繪畫題材以花鳥、山水為主，畫面構圖嚴謹，極其注重細節；唐寅則更追求真實與自然的畫風，不強調技法的復雜，而強調自由奔放的筆觸。

隨著明代山水畫的發展，涌現了更多具有代表性的繪畫流派。以徐渭為代表的畫家形成新的流派，開始致力于研究寫意畫。以曾鯨為代表的畫家聚焦人物肖像的刻畫，建立了一個新的畫派，史稱“波臣派”。明代寫意畫不僅使得山水畫進一步繁榮，還推動了新潮繪畫思想的誕生，在中國繪畫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四）清朝多元發展與近代創新

清朝以后，中國畫技法相對成熟，民間繪畫的出現也使得普通大眾有了一定的審美啟蒙。當時的繪畫受到了多種藝術風格的影響，審美也開始傾向多元化。畫家們不僅汲取了歷朝歷代的傳統繪畫技法，還將外來藝術手法融入畫作，形成了新的藝術風格，不僅出現了擅長表現山水畫悠遠意境的“四王”畫派，以重視個性著稱的“四僧”畫派也流行一時。代表中國傳統的花鳥畫和山水畫在這一時期發展迅速。人們不再拘泥于繪畫形式，也不被傳統題材束縛，而是在作品中融入了更多的個人風格和時代潮流，使藝術創作具有了獨特的生命力。

而后，隨著近代外國文化藝術的持續涌入，中國繪畫不得不在自己原本的風格里面，融入多種外來繪畫風格，如用西洋繪畫中的人體結構比例、明暗色彩對比與中國傳統的“墨分五色”、分染、點染等技法相結合，最終逐漸演變出全新的繪畫風格。近代以后，許多畫家開始重拾這種風格，推動了兼工帶寫的出現。

三、經典作品分析

（一）工筆畫

從中國繪畫史的發展歷程上看，工筆畫在唐代和兩宋時期都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和完善，唐代工筆人物畫趨向成熟，而宋代工筆花鳥畫逐漸成為一種成熟的畫種。以張萱、周昉為代表的仕女圖題材在唐代極為流行。在周昉《簪花仕女圖》中，仕女的眉毛、發髻、妝容甚至衣服上的貼金紋樣，都還原了當時流行的服飾文化。這些作品不僅反映了唐代社會的風俗習慣，還展現了畫家對人物內心世界的深刻洞察。

《簪花仕女圖》是一幅長卷軸畫，描畫了幾位衣著華麗的貴族婦女賞春游玩的場景。畫作背景簡略，只以幾筆點綴說明時間與季節，重點筆墨都在貴族婦女身上。除人物之外，還有小狗、白鶴及花朵。全圖六個人物，情態卻各不相同。畫面左側的仕女，妝容精致，發髻插著一朵芍藥，身著淺紫色紗衣，袖口繡有四角菱形圖案，白地帔子上還繪有彩色的云鶴紋樣。她右手舉著剛捕捉的蝴蝶，左手輕輕提起帔子，上身微微前傾，仿佛在歡迎向她奔來的小狗。

在這幅畫中，作者通過對生活的細致觀察，完美刻畫了人物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每個人物臉部的五官、細微的毛發、衣裳的材質，都各不相同。題材以當時熱門的貴族婦女生活為主題，生動還原了一個寧靜舒適的日常生活場景。她們身著華服，發髻精美，皮膚細膩，看起來悠然自得，但畫面上不只有快樂與瀟灑，細細看去，有一位仕女的神情異常凝重，與其他貴婦格格不入，不知是在感嘆自己波折的命運，還是在展露自己不甘于屈居人下的委屈。

（二）寫意畫

與工筆畫不同，寫意畫更強調筆墨的自由揮灑，以簡練的筆觸表達濃烈的情感。與工筆畫相比，寫意畫的線條和用色都更為大膽，不在意形式上的條條框框，也不強調一比一完美復刻物象的細節，而是著眼于內在情感和精神世界的主觀表達。寫意畫的創作超越了具體形象，給觀眾帶來了更多的想象空間。

中國寫意畫在明清發展到了頂峰。其中，畫家沈周極負盛名。他的寫意畫匠心獨運，用色大膽，筆法粗擴，成為明清寫意畫的杰出代表。沈周一生筆耕不輟，追隨者眾多，師承沈周者大多都從臨摹他的佳作開始，張宏便是其中的代表。

張宏師承沈周，在寫意山水上頗有造詣。他不僅將古人青綠山水的繪畫理論融進畫作，還加入了自己對自然和世界的深刻思考。《青綠山水圖》是張宏的杰作，畫中近景高松掩映，水霧迷蒙的山谷間有一人在觀瀑，正可謂有“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之趣。遠景險峰林立，工筆重彩，厚而不膩，妍而不俗。連綿的高山云煙繚繞，駐目其間，觀者仿佛置身千巖萬壑之間。此畫構圖宏偉而深遠，筆觸蒼勁而古樸，布局內斂而嚴謹。畫中峰巒挺拔，煙霧繚繞，云影與翠綠的山影交相輝映，營造出清新脫俗的意境。張宏以他獨特的畫石技法，將皴染結合，使此畫成為其藝術風格的顯著代表。

（三）兼工帶寫

兼工帶寫，顧名思義，指的是在繪畫時，將工筆技法和寫意技法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一種新的繪制技法。這種技法，既有工筆畫的精細，又有寫意畫的飄逸，藝術價值很高。但“既有兩家之長，又避其短”的特點使得它對畫家基本功的要求極高，不僅需要畫家藝術功底深厚，精通兩種技法，還需要將二者巧妙結合，從而達到藝術上的高度統一。

從時間上來看，清朝中后期，社會階層開始重新劃分，同時，人們對文化藝術的需求也逐漸增加。以往人們只認可正統畫派出身的藝術家，但隨著新思想和新觀念的傳播，人們也開始接受非正統畫派藝術家們的作品。兼工帶寫便是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得到了滋養，并逐步發展起來的。而后，隨著印刷技術的廣泛應用，兼工帶寫的作品在短時間內大量傳播，獲得了大眾普遍的認可。

雖然大眾的認可度比之前提高了不少，但仍有不少傳統畫派不看好這種技法的前景。他們認為，只有工筆和寫意兩種技法皆不精者才會畫出不工不寫的兼工帶寫畫作。畫壇一時間爭論不休。而這時，一位名叫任頤的畫家用獨特的畫作為兼工帶寫正了名。

任頤，即任伯年，他早年間賣畫為生，尤為擅長畫花鳥和山水風景。他的畫作不僅集前人繪畫之長，而且敢于將西洋畫的技法融入傳統繪畫中。他一生作品甚多，以作品《牡丹雙雞圖軸》為例，從畫面中心來看，主體物是兩只毛色光鮮亮麗的雞。它們仁立于巨大的頑石之上，相背而望，身姿挺拔，神態高傲，仿佛是兩位貴族在互相打量。整幅畫雖構圖簡潔，但充滿著盎然生機。這幅作品依托于中國的傳統意象，承載著深厚的傳統文化內涵和意義。畫面還加入了許多自然的元素，石頭、樹枝、草叢和花卉都相得益彰。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意象一牡丹。“唯有牡丹真國色”，牡丹雍容華貴，是富貴和高潔的象征。藝術家獨具匠心，將兩個原本毫無關聯的意象組合在一起，不僅借金雞表達了自己對未來的憧憬，而且借牡丹寄托了自己對于高潔品質的追求。除了強烈的象征意味外，這幅作品還通過寥寥幾筆，將畫家精湛的筆法呈現得淋漓盡致。他干練的筆法一氣呵成，點到為止的枯枝讓人拍手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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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吳夢迪，碩士，武漢東湖學院傳媒與藝術設計學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畫、美術設計、藝術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