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與尋(組詩)

復歸寂靜

綠尾鳥飛入鋤柄銹蝕的紋路

你彎腰，鐵器切開凍土

初熟的萵苣舒展葉片

你撒下種子的春天土地分泌近似母愛的憂慮和喜悅

高梁垂下穗子贊美一個男孩降臨

閃電在年輪深處結晶

未知宇宙收獲珍貴的創造

晨之歌唱入他豐沛的喉嚨

唇輕貼他光滑的前額新的骨骼升高、膨脹

這是奇跡迭出的一年

你站回冰凍的泥土

與礦石與片巖緊緊相連

粗陶般的臉龐愈發堅硬

舊靈魂撿回個人簡歷天穹復歸寂靜

抬頭望天的人

她婚姻不幸

丈夫嗜酒如命

去年北地河上的新年會

他再一次爆發

她的天空蒙著雙眼

她皺極了，像一塊棕色的陳皮

“還有孩子，城市太小，沒法離開

冰箱里的油麥菜凍壞在四月天”

牛頭不對馬嘴

她說著這該死的婚姻

她極為節制

無論寫作還是眼淚

牛頭不對馬嘴

活在這搖晃的人間

慈悲

霧氣升起

汩汩水流從浴室蓮蓬傾瀉

燈泡搖晃像鼓樂大作

米白色脂粉順勢而落 一聲嘆息自體內溢出

脈管里玉色山丘新鮮柔軟

總有人再進入你的或我的房間

猶如浩蕩而空虛的幽冥在有限中

舉行莊嚴的加冕禮

風暴將我們推至更深的夜

來臨吧，暴風雪 舒展翅膀，擁抱 把想念、等待、渴望、嫉妒、疼痛體驗 我會慈悲

啊，不止

母親，或雪臥大地

一場雪臥在大地之上

天色灰藍，清晰地呈現為：母親

有時我也是母親

披頭散發的母親

血紅的眼睛嵌入冰封的身體

所有抵抗意志盡數瓦解

如果沒有成為母親

我會迷戀世人隱秘生活的出口

在伴侶闊大的胸膛吹氣

頌贊動植物的友誼與愛

如果沒有成為母親

我會溫順地垂下彎長的睫毛

信步于挺立的道路

指認神靈而無懼反噬

地平線上，蒼生保持理智

養類堅硬的整牙敲出每一個音階

我匍匐在地

命運擊打出長長的回音

陌生

從低處，寂靜房間走出陌生靈魂

湖水泛著冰冷的光

塵世的一切盤旋上升而星星下沉。

軀體在極光里趕路

靈魂潛入山谷。

如果拆掉耳朵、眼睛、鼻子、嘴

哪一個是我 黑暗里聚集著骨頭像馬不停蹄的憂傷

你在天空隱藏整個瞳孔

多么純凈的蔚藍

被釘上馬蹄鐵的人建造宇宙的幻影

——高高的穹頂

你在天空隱藏整個瞳孔

神的遠方駐留著永恒與不安

已是夜晚，風漸息漸止

你回頭，人世蒼茫

致我的旅行拍檔

相較空中或海上

我的東北亞之旅是一次插敘——

貧窮的人將城市靈魂藏于脆弱之網

河流是長長的鎖鏈

眾鳥列隊而下

過量的色彩被收集、再次投遞至我所居

住的街道月光透過樹葉析出璀璨

點燃那些葉子又拋向天空

藍、綠、黃及天藍色霎時化作一幀幻影

這個成日煙不離手的男人，此刻

呼吸輕盈如同嬰兒，沉溺在

晚風中不再轉醒。

不遠處，夜的廟會將延伸至他的喉嚨

如此逼真，像馬匹疾疾奔向平原

歸與尋

活下去。掩住鮮紅傷口

生機勃勃地活

收起羞根筆直前進。

請勿躲進盥洗室

宇宙是美妙絕倫的鏡子

你看鳥兒齊齊飛向密林

那些古老的樹啊恣意裸露嶄新的神經

風過處，帶走落葉，或思想

思想是箭。鋒利，乖張

云層里走動著幾個世紀前的人

像不倦的旅者俯首于星團光束之上

你在胸中飼養一頭花豹

你或將面對一個霜凍的世界

責任編輯 羌人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