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破折號（外三首）

曹華富，筆名曲陽。江西省德興市作家協會主席，高中教師。

中性筆在梅雨季

洇出翻越圍墻的朦朧

雨絲般綿密的心思

追趕著樹影中的裂痕

課桌的木紋

是泡脹的青春

某個走神的瞬間

我聽見樹蛙敲打夜色的節奏

批改作文時總在破折號處停頓

那些被梅雨浸軟的虛線

像學生欲言又止的眼神

燈光照亮的走廊

我正游向作文簿的深水區

在標點的水池里

打撈雨季的星光

云折疊心跳

教室后排的紙鶴在悄悄躁動

內心謀劃一場細小的暴動

溢出的聲響撞擊我的課堂

我的云層在練習折疊風帆

握緊白色粉筆的長篙

緩慢駛過眼角的險灘

讓水面重新聚成的課本平和

傾斜的呼吸回到航線

課后我返身追尋自己的足跡

已經很久沒有延伸到他的桌沿

水光相映中我們共撐折傘

走在尚有余溫的掌心里

那些未完成的雨滴

透過他羞澀的目光

進入季風與季風之間

蕩起清澈的長波

雨指向生長的方向

我在作業本上打下紅色的側影

路過學生周記里藏匿的棱鏡

有人在作文格里叛逃年齡

有人用修正帶反復覆蓋心跳

叛逆折成了漢字偏旁

青苔正攀援教室外的樹影

我用隸書的筆觸

重新占領黑板的邊框

把訓導詞化解成《詩經》的比興

一體機的像素

開始朝拜豎排的月光

翻頁筆抵達青春錯別字的痛點

那些被朗誦聲浸潤的部首

終會在某個潮濕的早讀

頂開初春的凍土

沿著雨的平仄

豎直生長

留守學生在等月光

我把中秋節放假通知在教室攤開

他的目光沿著雨絲向上攀爬

秋風僅在門外給他留了一則微信

其他同學都奔向父母的溫暖

唯有他雙手不停搓著皺巴巴的叮嚀

我說，桂花在替你造句

他推開窗，放眼整個校園的迷蒙

試卷在書包深處翻身

壓住高鐵穿過大山的風聲

走廊盡頭有山雀路過

帶來了沉默的弧度

我指著自己當年求學時的倒影

說，去老師家

老師家也有一堆未寄出的月光

我們走下樓梯，踩著不同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