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銅鏡的修復研究

摘 要：古代銅鏡是我國文物的重要類型，存世數量較為豐富，然而，不少銅鏡在歲月的洗禮下，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文章以銀背瑞獸鏡為例，首先介紹了古代銅鏡的常見問題，如銹蝕問題、材質問題、形制問題、紋飾問題等，接著從藝術審美、歷史文化、科學研究、經濟產業四個維度闡釋了古代銅鏡修復的價值，繼而探討了古代銅鏡修復的原則，并提出了古代銅鏡修復的策略。

關鍵詞：古代銅鏡；修復；西安博物院；銀背瑞獸鏡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6.006

銅鏡是以銅錫鉛合金鑄造而成，兼有實用性和裝飾性的器物。我國有著悠久的銅鏡鑄造和使用歷史，早在先秦時期，銅鏡便被大量應用于婚嫁、喪葬、宗教中，并孕育了繁榮燦爛的銅鏡文化①。古代典籍中有大量關于銅鏡的記載，如《詩經·柏舟》中的“我心匪鑒，不可以茹”、《墨子·非攻》中的“君子不鏡于水，而鏡于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隨著考古發掘工作的推進，我國出土銅鏡數量持續增加。西安博物院是古代銅鏡收藏量最大的博物館之一，館藏歷代銅鏡近4000面，其中不乏品級較高的珍貴銅鏡②。在時間的作用下，不少銅鏡出現了銹蝕、缺損、形變等問題。因此，加強銅鏡修復成為文物保護與文化傳承的必然要求。

銀背瑞獸鏡，1979年出土于西安市灞橋區，為唐代特種工藝銅鏡，直徑8.6厘米，重0.12千克，八出菱花形，圓鈕（圖1）。本文以銀背瑞獸鏡為例，探討古代銅鏡修復問題。

1 古代銅鏡常見問題分析

1.1 銹蝕問題

銹蝕問題是古代銅鏡最常見的問題，出土銅鏡的銹蝕情況更為嚴重。地下環境復雜，長期埋藏于地下的銅鏡，在土壤中水分、氧氣以及微生物的作用下，易出現銹蝕現象③。

銹蝕問題包括局部銹蝕、整體銹蝕兩種：局部銹蝕指銹蝕發生在銅鏡的特定部位，如鈕部、邊緣、紋飾等，會導致銅鏡局部磨損乃至殘缺；整體銹蝕指銹蝕覆蓋整個銅鏡，不僅使鏡面模糊不清，也使銅鏡的紋飾、圖案難以辨別。銀背瑞獸鏡出土時存在較為嚴重的局部銹蝕現象，銅鏡的邊緣處被銹蝕層包圍，清理后仍可見銅綠。同時，銀背瑞獸鏡的紋飾，特別是四瑞獸凸起處也可見明顯的銹蝕點。

1.2 材質問題

古代銅鏡材質問題主要為雜質混入和材質劣化。從材質混入的角度來看，土壤中的砂石、泥土等物質，在與銅鏡的長期接觸中，會逐步滲入銅鏡中，形成難以清除的表面沉積層，嚴重影響銅鏡的外觀。從材質劣化的角度來看，銅鏡主要由銅錫鉛合金鑄造而成，錫的含量對銅鏡的硬度與光澤有著重要的影響。不少出土銅鏡存在錫含量下降現象，導致銅鏡的物理性質發生改變，不利于銅鏡的保護。作為特種工藝鏡，銀背瑞獸鏡的鏡背采用了貼銀殼的工藝，即將白銀在模子內捶打成薄片，再壓印紋飾、鏨刻上漆、貼殼。銀背瑞獸鏡的材質問題主要為雜質混入問題，邊緣、鏡背等處存在明顯的雜質滲入痕跡。

1.3 形制問題

古代銅鏡的形制問題主要包括殘缺和形變兩類。殘缺指銅鏡因銹蝕、擠壓、碰撞或其他因素，出現部分缺損的現象。鈕部、邊緣是最易出現殘缺的部位。銀背瑞獸鏡的鈕部存在較為明顯的殘缺問題，僅右下角處尚與鏡體粘連，其余部分則因殘缺形成了一個近乎圓形的孔隙。形變指銅鏡的整體造型發生不同程度的變化。輕微的形變多發生于銅鏡的邊緣處，如邊緣扭曲、彎曲；嚴重的形變則會導致鏡體發生變化，如鏡面凹凸不平等。銀背瑞獸鏡的形變程度較輕，主要為邊緣處的細部變化，整體造型基本保持原貌。

1.4 紋飾問題

紋飾是最能體現古代銅鏡裝飾性的元素，但易出現磨損和變色的問題。紋飾的磨損程度，既和銅鏡中銅錫鉛的比例緊密相關，也和銅鏡的儲藏環境有關。嚴重的磨損會使銅鏡的紋飾難以辨認，極大地降低銅鏡的審美價值。銀背瑞獸鏡的保存情況總體較好，僅存在輕微的紋飾磨損現象，四瑞獸的細節，如羽翼等，仍清晰可見。新鑄造并經過打磨的銅鏡，紋飾色彩光亮，但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銅鏡會與地下化學物質發生反應，導致紋飾色彩變暗、變綠或發黑。銀背瑞獸鏡以銀箔作鏡背，其紋飾原本光澤明亮，而今已然暗淡，紋飾的美觀度和鮮艷度不復存在。

2 古代銅鏡修復的價值

2.1 藝術審美價值

紋飾作為銅鏡的裝飾性元素，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特點。唐代是我國銅鏡發展的重要階段，以忍冬、蔓草、葡萄等為代表的靜態觀賞草類出現于銅鏡紋飾中④。銀背瑞獸鏡的主紋為四瑞獸，四瑞獸圍繞鈕部呈推磨式排列，姿態各異，并攀折花枝。凸棱和八瓣鏡緣中間為纏枝忍冬紋，做工精細。剛出土時的銀背瑞獸鏡存在紋飾磨損與褪色現象。修復工作不僅可以恢復古代銅鏡的藝術原貌，讓受眾感知古代銅鏡造型、圖案、紋飾之美，也能通過現代科學技術更完整地呈現其藝術價值。

2.2 歷史文化價值

文物是歷史的真實見證，蘊藏豐富的歷史信息。德國歷史學家揚·阿斯曼（Jan Assmann）提出的歷史記憶理論認為，除語言文字外，實物同樣是歷史記憶的重要載體⑤。受腐蝕、磨損等因素的影響，古代銅鏡中的一些歷史信息被遮蔽。修復工作能夠最大限度還原古代銅鏡的本來面貌，將遮蔽的歷史信息呈現出來。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晶和精華所在，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腳跟的根基。”⑥銅鏡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銅鏡是銅鏡文化的載體。修復工作有助于保護、傳承和發展銅鏡文化，更好地發揮銅鏡文化在增強文化自信自強中的作用。

2.3 科學研究價值

加強古代銅鏡的研究，是保護古代銅鏡、賡續銅鏡文化的內在要求，修復工作具有突出的科學研究價值。首先，推動銅鏡修復技術的發展。銅鏡修復工藝，自古有之。清代成書的《鏡鏡詅癡》載，“此鏡病也，范鑄初成，銅質不精，往往有砂眼釘”⑦，并介紹了鏡面修補工藝。近代以來，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銅鏡修復工藝日益精湛。古代銅鏡修復能夠推動銅鏡修復技術的發展，乃至帶動青銅器類文物修復技術的整體發展。其次，為科學研究提供資料。古代銅鏡修復是一項系統性的工程，需要專業人士從制作工藝、材料科學、藝術風格等多個維度，探索銅鏡修復方案，涉及考古學、歷史學、材料科學等多門學科，能夠為科學研究提供豐富的資料。

2.4 經濟產業價值

古代銅鏡修復同樣具有良好的經濟產業價值。從文物本身的角度來看，經專業人士修復后的銅鏡，不僅可以最大限度恢復銅鏡本來的面貌，也能解決銅鏡銹蝕、殘缺等問題。因此，與未經修復的銅鏡相比，修復后的銅鏡市場價值更高。從產業發展的角度來看，得益于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與生活水平的持續提升，人民群眾的旅游熱情高漲，旅游業已成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之一。文旅融合是當前旅游業發展的熱點，而古代銅鏡是文旅融合的獨特資源。修復工作能夠增強古代銅鏡的觀賞性，吸引更多的游客到博物館參觀，從而推動區域經濟發展。

3 古代銅鏡修復的原則

3.1 最小干預原則

文物修復是一項“不得已而為之”的工作，最小干預是文物修復的基本原則。對古代銅鏡修復而言，最小干預原則的要點有二：一是問題導向。修復工作必須圍繞銅鏡中存在的問題，如銹蝕問題、缺損問題等開展，將解決銅鏡問題、助力銅鏡的保護與傳承作為銅鏡修復的目標。二是保持原貌。古代銅鏡上大多有大量紋飾或銘文，如銀背瑞獸鏡上的四瑞獸紋、纏枝忍冬紋等，這些紋飾、銘文蘊藏巨大的歷史文化價值，是銅鏡研究的重要資源。修復工作要盡可能保持銅鏡原貌，不得因修復而導致銅鏡出現二次損壞。

3.2 修舊如舊原則

作為文物修復的重要原則，修舊如舊主要強調的是修復效果要與文物的原本形態接近，使修復部分完滿地嵌入文物中，從而減少修復部分的突兀感。在古代銅鏡修復中，選擇與銅鏡相似的材料是修舊如舊的基本要求。銀背瑞獸鏡的主要材料為銅錫合金以及白銀，應采用專業的測量方式，測定合金中銅、錫的比例，并以相同比例的銅錫合金材料進行修復，有效減少材料差異導致的化學腐蝕問題。同時，在色彩處理部分，也要選擇與銅鏡色彩接近的修復材料，如在銀背褪色部分采用銀粉，而在其他部分采用青銅粉、青銅漆。

3.3 精益求精原則

古代銅鏡修復是一項極為精細的工作，稍有不慎便可能影響銅鏡修復的效果，甚至導致銅鏡的二次損壞。因此，修復中要堅持精益求精的原則。首先，注重修復技術的精細性。嚴格按照古代銅鏡修復的規范、流程、標準開展修復工作，根據銅鏡存在的問題，采取針對性的修復措施。比如，在對殘缺部分的焊接補片中，掌握正確的焊接技巧和火候，避免出現燒傷銅鏡或者焊接不牢靠的問題。其次，注重細節的處理。邊緣、紋飾、鈕部等細節部位的處理，是古代銅鏡修復中的重點、難點。應仔細觀察銅鏡中的細節問題，形成修復思路后，采取適宜的措施開展修復工作，提高細節處理水平。

3.4 可識別原則

可識別原則的要求有二：一是原始信息可識別。古代銅鏡中有大量的原始信息，受銹蝕、缺損等的影響，部分原始信息面臨難以識別的問題，如圖案、紋飾磨損和鏡體殘缺等。要通過專業的修復工作，增強銅鏡中原始信息的可識別性，助力銅鏡的保護與研究。二是修復工藝可識別。銅鏡修復工藝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現行的修復工藝只是當前條件下最理想的修復工藝，而隨著銅鏡修復工藝的發展，未來會出現更適合的修復工藝。因此，修復工藝需要具有可識別性，能夠與銅鏡原始工藝區分開來，為后續銅鏡的重新修復提供依據。

4 古代銅鏡修復的策略

4.1 夯實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是影響銅鏡修復效果的重要因素。修復工作開始前，應從以下三個方面采取好措施：一是做好銅鏡的基本清理工作。采用專門的銅鏡清理材料，對銅鏡表面進行預清理，如擦拭銅鏡表面的污垢、斑點等。二是評估銅鏡損傷。組織技術人員，全面、細致觀察銅鏡，圍繞銅鏡常見的問題，評估銅鏡的損傷情況以及損傷程度，明確銅鏡修復的重點、難點。三是制訂修復方案。根據損傷評估的結果，制定系統、完備的銅鏡修復方案。

4.2 采取修復措施

根據損傷評估結果以及修復方案，采取針對性的修復措施。銀背瑞獸鏡修復的要點在于除銹處理以及破損修復。除銹處理中，可采用顯微紅外色譜儀對鏡面的銹蝕情況以及污染物的構成進行檢測，再根據檢測結果選擇適宜的除銹方案，如利用刷子、棉簽、乙醇等去除銅鏡表面的泥土，再借助超聲波清洗儀去除銅鏡上的銹蝕。除銹完成后，可在銅鏡表面涂抹防銹介質，如石蠟等，防止銅鏡再度銹蝕。破損修復中，考慮到銀背瑞獸鏡破損部位較小，且集中于鈕部周圍，可結合破損部位的形狀、大小，用銅錫合金制作補片，進行填充修復，并對填充后的部位進行打磨。同時，采用拋光布對打磨后的銅鏡表面進行拋光⑧。

4.3 創新技術應用

在數字技術不斷發展的今天，人類社會已經步入數字時代。數字技術在古代銅鏡修復中有著巨大的應用價值，能夠助力銅鏡修復的創新性開展。應加強數字技術在銅鏡修復中的應用，推動銅鏡修復工藝的數字化轉型。銀背瑞獸鏡的修復中，在銅鏡基本數據測量的基礎上，借助專業化的三維建模軟件生成銅鏡三維模型，通過三維模型來觀察銅鏡的細節。同時，借助虛擬修復的方式來驗證修復方案、修復工藝的有效性，降低銅鏡修復中的風險。此外，紅外熱像儀作為專業化的檢測設備，能夠通過內設的紅外探測器，捕捉物體散發出來的紅外輻射能，并通過熱成像技術將紅外輻射能轉化為紅外熱成像圖，從而直觀展現物體的溫度分布場，可以應用此設備探測銅鏡的損傷情況。

4.4 做好維護保養

保養工作不到位是出土銅鏡損壞加重的重要原因。因此，古代銅鏡修復工作完成后要做好后續的保養工作。比如，拿放銅鏡時，可以用柔布、海綿等包裹，避免碰撞、摩擦等問題。又如，存放銅鏡，應選擇干燥的地方，以免空氣中的水分與銅鏡發生化學反應，更要避免接觸酸、堿、鹽等化學物質。隨著時間的推移，銅鏡表面會再度積累一些污垢以及氧化物，可用棉簽蘸取溫和的清潔劑進行定期保潔。

5 結語

存世古代銅鏡大多存在銹蝕、磨損、殘缺等問題。古代銅鏡修復，既是保護銅鏡的內在要求，也是傳承和弘揚銅鏡文化的客觀需要。因此，應堅持最小干預、修舊如舊、精益求精、可識別的原則，從夯實準備工作、采取修復措施、創新技術應用、做好維護保養四個方面做好修復工作。

注釋

①張明月，馮瑾.中國古代銅鏡的形制變遷研究[J].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學報，2024（1）：32-38.

②趙希利，李喜萍.“破鏡”能否“重圓”：西安博物院銅鏡修復工作斷想[J].文物天地，2017（5）：39-42.

③周亦超.云浮市博物館藏宋代“長命富貴”銅鏡的保護與修復[J].客家文博，2021（2）：19-22.

④張慧娟，鞏鐳.我國古代銅鏡紋飾工藝發展演變[J].文物鑒定與鑒賞，2021（24）：43-45.

⑤揚·阿斯曼，管小其.交往記憶與文化記憶[J].學術交流，2017（1）：10-15.

⑥習近平.把中國文明歷史研究引向深入 推動增強歷史自覺堅定文化自信[N].人民日報，2022-05-29（01）.

⑦鄭復光.《鏡鏡詅癡》箋注[M].李磊，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48.

⑧李健.古代銅鏡鏡面加工修補痕跡現象淺議：以首都博物館館藏古代銅鏡觀察為例[J].自然與文化遺產研究，2019（S2）：7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