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理論框架
韌性意味著直面困難,而不是陷人絕望或采用不健康的應對策略。韌性通常被定義為一種心理上的力量儲備,幫助人們應對壓力和困境。韌性的五個基本特征包括問題解決能力、強大的社會聯系、生存者心態、情緒調節能力和自我同情。
赫斯特·普林和奧菲麗亞都在生活中遭受苦難,然而,她們的結局卻大相徑庭,這主要源于她們不同的韌性水平。赫斯特·普林最終贏得了尊嚴并重塑了自己的身份,而奧菲麗亞則走向死亡。筆者將從韌性理論的角度分析她們不同的結局。
二、自主權的韌性:抗爭者與順從者的鏡像書寫
在自主權的韌性方面,赫斯特·普林選擇掌控自己的命運。赫斯特·普林身處貧困之中,沒有任何親友支持她、幫助她逃離痛苦。然而,她并未向貧困屈服,而是開始用刺繡賺錢,承擔起母親的責任,獨自撫養她的女兒珠兒。當遭遇物資匱乏時,她毫無怨言、勇敢面對,展現出強烈的生存意識。她通過自身努力,為自己和珠兒奠定了獨立生存的堅實基礎。
當赫斯特得知社會有意剝奪她對珠兒的撫養權時,她勇敢地來到貝林厄姆總督的官邸,不僅為了送精心刺繡的手套,更是為了向總督爭取珠兒的撫養權。她主動采取行動,確保珠兒能夠由她撫養,而不是被社會強行帶走。她拒絕被動順從社會環境,而是勇敢捍衛自己的權利。
“她是我的幸福!她也是我的苦難,兩廂扯平了!是珠兒讓我活在這個世上!珠兒也在懲罰我!”赫斯特將珠兒視作自己的生命,極力爭取珠兒的撫養權,因為她認為珠兒既是她的幸福,也是她的折磨,這一觀點反映了她的自我同情。在此之后,她還懇求丁梅斯代爾為她發聲,為把珠兒留下來而斗爭。最終,憑借她的自主性和抗爭精神,她成功地繼續撫養珠兒,并牢牢掌控了自己和珠兒的命運。
面對自主權的抗爭,奧菲麗亞無助地屈從于命運。當波洛涅斯得知哈姆雷特發瘋后,他將奧菲麗亞當作一個獲得自身籌碼利益的工具,用來測試哈姆雷特的瘋癲是否因失去愛情所致。同時,波洛涅斯還把女兒卷人宮廷政治斗爭,以此討好國王。然而,奧菲麗亞并未拒絕這一安排,而是順從地接受,她沒有在決策中展現出自主權或問題解決能力,這表明她缺乏獨立思考和理性判斷的能力。
赫斯特·普林的自主權韌性體現在她的經濟獨立上一一她通過刺繡掙錢養活珠兒,確保自己擁有經濟自由。當她得知可能被剝奪珠兒的撫養權時,她積極抗爭,最終成功保住了女兒的撫養權。相較之下,奧菲麗亞缺乏主動性的韌性,始終處于社會的支配之下。當波洛涅斯將她當作政治工具去試探哈姆雷特時,她并未反抗,而是被動接受,這體現了她獨立意識的缺乏。
三、抗壓能力的韌性:自我重構的抗爭者和多重規訓的犧牲者
面對社會的蔑視和羞辱,赫斯特·普林默默承受了一切。她沒有逃避,而是以沉默的反抗來面對一切。她將公眾暴露的“凝視暴力”轉化為自我凝視的舞臺。“她就站在頸手枷臺上,懷里抱著一個嬰兒,字母A,殷紅色,用金線刺繡得奇異多端,就在她的胸口上!”她刻意用精美的刺繡和金線裝飾紅色的“A”字母,使其成為一種自我表達的象征。這種符號再造不僅是視覺層面的美學抗爭,更暗含著存在主義式的自我重構:將公眾強加的恥辱標記轉化為自我認同的徽章,她完成了從“被定義者”向“自我定義者”的蛻變。
不同于宗教審判期待的忤悔姿態,赫斯特選擇以空間對峙維系精神主權。她堅持定居在新英格蘭的行為,構成了對懲戒機制的微妙抵抗。這種地理意義上的滯留,實則是心理層面的突圍一一在壓迫源頭的持續在場中,她將道德審判轉化為精神淬煉的熔爐,最終在“罪愆”的灰燼里重塑出超越清教倫理的生命哲學。赫斯特·普林并沒有逃避她的羞恥,來自社會的蔑視和羞辱也沒有擊垮她。相反,她決定面對自己的罪過,并留在新英格蘭,將羞辱的折磨轉化為凈化靈魂的一種方式,以此獲得新的純潔。赫斯特·普林勇敢地面對苦難和羞辱,展現出她強大的情緒調節能力。
然而,奧菲麗亞因屈服而瘋癲。奧菲麗亞在所有事情上都服從父親的命令,甚至在涉及她對哈姆雷特的愛情時也是如此。奧菲麗亞缺乏強烈的自我意識和毅力,也缺乏承受精神折磨的韌性。在父親去世后,她的心理狀態徹底崩潰,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力,最終陷入瘋狂。其瘋癲本質是語言系統崩潰的表征。在父親暴斃、情人試父的雙重打擊下,既有的符號體系失效,而未經培育的主體意識無力構建新的意義網絡。奧菲麗亞的瘋狂暴露出她在情緒調節上的脆弱。
面對精神折磨時,赫斯特·普林展現了她的韌性,勇敢地面對并默默抗爭。然而,奧菲麗亞卻順從父親的命令,沒有展現出任何抗壓能力,最終在父親去世后崩潰,走向死亡。
四、愛情中的韌性:情感關系中的韌性光譜和情感關系的異化
赫斯特·普林拒絕背叛孩子的父親,即使在巨大的壓力和社會的蔑視下,她依然保持沉默。這種行為表現出她對丁梅斯代爾堅定不移的愛,甚至不惜承受羞辱和痛苦。
當赫斯特·普林意識到查令渥斯醫生對丁梅斯代爾的傷害使他陷入精神痛苦時,她決定無論承擔什么風險,都要告訴丁梅斯代爾這個男人的真實身份。當她在森林中與丁梅斯代爾見面時,丁梅斯代爾對赫斯特·普林說:“你是幸福的,赫斯特,公開在你胸前佩戴這個紅字!可是我的紅字卻在悄悄地燃燒。”他承認赫斯特在承受嘲弄時,他這七年來也一直在內心深處遭受劇烈折磨。
在赫斯特·普林堅定的愛情韌性影響下,丁梅斯代爾最終選擇承擔赫斯特七年來獨自承受的羞辱。最終,丁梅斯代爾承擔了自己的責任,向公眾坦白了自己的欺騙。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為自己、赫斯特·普林和珠兒贏得了救贖。赫斯特·普林的韌性和強大的社會支持使她堅持住了自己的愛情。最終,她贏得了丁梅斯代爾的愛,并實現了救贖。
然而,奧菲麗亞卻被動地接受感情安排并走上絕望。萊阿替斯把奧菲麗亞的愛情視為家族榮譽的籌碼。萊阿替斯說:“哈姆雷特對你要好,亂獻殷勤,要認清那只是趕時髦,做感情游戲;只是青春里出現的一朵紫羅蘭,開得早,謝得快,甜甜的,可不能持久;只供一剎那賞樂的一陣花香,如此而已。”當萊阿替斯與奧菲麗亞談論哈姆雷特時,他告訴她,哈姆雷特的愛情是短暫的、靠不住的,他對愛情的態度只是逢場作戲,奧菲麗亞不應該相信他的愛情。在丹麥宮廷社會,奧菲麗亞必須順從她哥哥的忠告,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的愛情是被動的,當她的父親命令她不要再與哈姆雷特來往時,她沒有反抗,展現出她缺乏自我同情的能力。即使她深深愛著哈姆雷特,但她仍然聽從父親和哥哥的勸告,選擇遠離哈姆雷特。
赫斯特·普林對丁梅斯代爾的愛情是堅定不移的,即使面臨公開羞辱,她仍然選擇忠誠。而奧菲麗亞的愛情缺乏韌性,她完全服從父親的命令,最終背叛了哈姆雷特,導致她逐漸失去社會支持,最終走向毀滅。
五、對社會規范的韌性:符號秩序的僭越者和規訓牢籠中的失語者
對社會規范的抗爭,赫斯特·普林用刺繡賺來的錢幫助貧困的人,通過勞動倫理完成了對清教符號的暴力解構,重塑身份,挑戰社會期望。窮苦人但凡有什么要求,她隨時會奉獻自己微小的援助。小鎮發生瘟疫的時候,赫斯特忘我獻身的精神,無人能比。每當鎮上有人需要幫助,她都會出現,并伸出援手。她不僅充滿同情心,還展現出強大的行動力,以至于許多人不再將“紅字”按照其最初的含義解讀。憑借自身的善良和堅韌,赫斯特·普林挑戰了社會對“紅字”的污名化,使其逐漸成為“能干”甚至“天使”的代名詞。
然而,奧菲麗亞卻在沉默中死去。奧菲麗亞的父親波洛涅斯被哈姆雷特誤殺,使她失去了最重要的家庭支柱。波洛涅斯一直掌控并指導她的人生,她的情感和決定深受他的影響。奧菲麗亞深愛哈姆雷特,但哈姆雷特的行為卻日益極端、不穩定,甚至對她惡語相向,他的瘋狂對奧菲麗亞造成了嚴重的情感打擊,使她無法理解或承受他的冷漠和惡言。
父親的死亡讓奧菲麗亞徹底失去了依靠。她的哥哥萊阿替斯不在身邊,而國王和王后對她的安危并不真正關心。奧菲麗亞無法表達自我,也無法看到困境中的生機,缺乏求生的意志,最終選擇以沉默的方式抗爭一一死亡。奧菲麗亞的悲劇性在于其始終處于“雙重剝奪”的狀態:既被剝奪情感表達權,亦被剝奪哀悼權。
赫斯特·普林通過堅韌不拔的精神,成功重塑了社會對她的污名化認知,最終贏得了社會的尊重。而奧菲麗亞卻缺乏這種韌性,她順從地聽從哥哥的建議,遠離哈姆雷特,并成為父親博弈的工具,最終在沉默中走向死亡。
六結語
赫斯特·普林和奧菲麗亞都遭受了社會的壓迫,但她們不同的選擇和命運揭示了個人韌性的雙重特性。赫斯特依靠刺繡養活自己,幫助貧困者,并憑借強大的情緒調節能力和自我同情心,與底層民眾、丁梅斯代爾和珠兒建立了堅實的社會聯系,最終成功重塑了自我身份,展現了韌性如何幫助個體在不公的社會體系中生存。然而,奧菲麗亞缺乏情緒調節、自我同情、解決問題的能力,最終屈服于壓迫,導致精神崩潰。
(山東外事職業大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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