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亦動人

你我皆凡人。

只要是凡人，必有所牽絆。沒有放肆的自由，甚至被日復(fù)一日相似的勞作、生活“拖累”。然而，也是凡人，能夠沉于洪流之底，一如田埂上的秋菜、地里的麥子，嘈嘈地向上生長。那股最深處動人的力量，其實是空性，是本能。

不囿于過去，不彷徨現(xiàn)在，不奢求未來，只是自然而然地生長。是花就長成花，是麥子就長成麥子……

想起曾經(jīng)讀茶人的《茶味的初相》，身為茶人，她以茶事悟人生。

有一次，她和友人相約品一泡老茶。幾輪過后，除了感受到老茶的沉著氣韻，不禁感嘆，于茶，這一甲子的人生就這般以一壺茶的時間彈指而過了。于是再聯(lián)想到人，好像也如茶一般，或還沒來得及像泰戈爾所說“生如夏花絢爛”，就倉倉皇皇過去了。

她寫道：“正懊悔自己不曾有穿著短裙露出青春的年少，卻也念記著外祖母黑褲藍布衫的紀律人生，每每凌晨梳著油發(fā)平靜的身影，作息像墻上的鐘擺日復(fù)一日直至自然停擺的一刻。”

你很難說，哪一種是對待生命最好的態(tài)度。

一如茶，用生命做賭注，對未來亦只能面對、接受并且承擔。可回過頭想，茶之本能，或許就是一種生命的“凡人精神”。

它讓我想起我的祖母。

我常常和別人說，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個人既不是英雄偉人，也不是明星偶像，而是我們家老太太。老太太沒有上過學，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結(jié)婚早幾年，祖父帶她去了一趟他長大的地方一一上海。然后，沒幾年祖父因病早逝，祖母一個人拉扯著三個孩子成人、成家…她看上去就是那樣一個平平靜靜的老太太，待人和氣，行事小心，但她的能量于一生的克制、隱忍之中，你覺得是那樣隆重和盛大。

莫言在青年節(jié)寫給青年朋友的一封信《不被大風吹倒》里，也曾提到，在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是他的爺爺。

“小時候，我跟著爺爺去荒草甸子里割草，歸程時天象詭異，一根飛速旋轉(zhuǎn)著的黑色圓柱向我們逼過來，并且伴隨著沉悶如雷鳴的呼隆聲，我驚問爺爺，那是什么？爺爺?shù)卣f：‘風，使勁拉車吧，孩子。”

隨著風越來越大，他們車上的草被刮揚到天上去，莫言被風刮倒在地，他只有靠雙手死死抓住兩叢根系很深的牛筋草才沒有被風刮走。

“我看到爺爺雙手攘著車把，脊背繃得像一張弓，他的雙腿在顫抖，小褂子被風撕破，只剩下兩個袖子掛在肩上。爺爺與大風對抗著，車子未能前進，但也沒有后退半步。”

大風過去了，爺爺還保持著這個姿勢，仿佛一尊雕塑，許久之后才慢慢直起腰，他的手指蜷曲著都伸不開了。從此，爺爺與狂風對峙的模樣，永遠印刻在了莫言的腦海里。

生命就像一場不問收獲的耕耘，自然地走，向前走，莫回頭，如歌所唱“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凡人，亦動人。

（來源：《意林》，2025年第4期）

【閱讀與人生】不驚不慌，不匆不忙，抬頭見天，低頭見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人生自有定律，所以不需委蛇，也不需強求，這就是凡人。

【微型寫作】寫寫你身邊的人物，寫寫他們的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