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這是一個讓人松動的詞語,溫度。
誰,把我變小了,摻人無比寒冷的堅冰,我沒有一分力氣,指向字里行間零碎的眉眼。
大河的末梢紅光沖天,欲點燃交叉運行的日月。難道真是天上來的水?難道真要絕地而去,不卷起一個小小的我?
我覷了一眼,雙崖削出鐵刃,我忙縮回冰中,倒吸一口冷氣。
但一艘船已駛入靜脈,被美損傷的夕陽,汨汨傾吐出血,喂養了地表上的蒼生。
偶爾,掌艇人一支歌,烤化了崖窩里小妹妹的心腸。一縷信天游的云下,他揚起古銅的臉,大聲講述絕壁開鑿的天梯。
萬里演繹的河,究竟繞過幾十幾道彎?風簸沙,浪淘沙,一重重險厄,究竟篩過多少紀元?
何曾低頭,向任何一個漆黑的夜。
蘆葦將外祖父頂過的白手帕,重新賜予我,聽,黃銅汗珠摔下八瓣的鹽。
我不再拒絕幼鯉的囑語。它說,趴入草根,才能聽見河流最深處的熱血,正沖洗你脆弱的味蕾。
2 ? 四壁薄薄的清亮,印出一個悲歡翻滾的我,子夜我的枕上,老是落滿峽口的濤聲
我甘愿接受洗滌。
恰似風襲過層層疊疊的山林,下我肺葉的青紫,于我心井一隅,植下一株結滿閃電的樹,又于遙遠的采玉空谷,發出莫可名狀的回音。
哦,火焰駒疾馳在地平線,父親戴著黃草帽追逐。
一次絕望,曾是一座橫嶺。
此刻,一塊脫胎換骨的冰,卻翻過橫亙的全部回憶,趨近預設為驚蟄的早春節氣,
歷史將為水域定義一個鏡頭:依山的白日一點點滑墜,黃河回歸了天際線背面的海。
又是一塊夕陽的郵戳。
我不小心,卻觸到夜的深邃。為萬物生靈勞作的河,絕不卸下磐石重負,你趨近天盡頭的平靜儀容下,埋藏著千軍萬馬重新誕生的力量。
一只槎,浮在天漢上。
3 ? 岸,扇面一樣漸趨開闊,這無止境的淡金色大床,鋪上厚厚的棉絮,從無一寸不接納長途流浪的冰。
世上最暖的床頭,才會取出泥中的芬芳
子夜我枕的河,有著父性的胸膛,母親的唇語,兄弟姐妹趴上比蘆花高的浪頭,
天空乍一變幻。
河的縱截面,就解構成一萬座色彩各異的迷宮。
唯一不變的,是我瞳孔的緩緩清朗。
再后來,陽光一排排鋪上水鏡,灘涂,瓦房,山峰,與下一個黑夜的魚形脊背
4 ? 氧氣行走時,空中傳來一萬匹馬踢騰的蹄音,震得我的鋁合金框玻璃窗,一直嗡嗡響。
我正坐在一塊松脆的冰里,仰望咽喉石門,闖過洪濤,又屏息凝氣,歌哭孟門。
壺口,何曾鎖住見首不見尾的龍?
鏡像下的霧里,胸藏錦繡的山脈,以矯健之軀,游入太陽的甲板。
一脈火線穿過冰蓋,消失在層次錯落的原野。
而一條河,忽然遠遠飄去天外。
伸手可觸,泥的黏性。一粒深吻著一粒,恰似麥子,讓翠色欲滴的雪降臨人世。
高粱兄弟呢,彼此挽著健壯的臂
大愛之水滋養的地方,玉米以滾燙的金色熱淚,澆鑄農夫的笑,軋鋼人、蟋蟀與黃鸝的三重奏。
5 ? 讓我驚詫萬狀的,是身旁
其貌不揚的錦鯉們,上個月還和我聽了一回書,今晨卻就以決絕之姿,一躍飛過龍門,任水分子怒綻的火燒掉尾巴
西來決昆侖的水,突然近在咫尺。
一股無法抗拒的能量,訇然炸碎了我的軀體,秒針尖上連片的冰荷、冰林與冰堡,指尖上消失。
牧夜人作證道:
丁酉年爆冰,春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