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寒冬,在日本侵略者鐵蹄下的金沙鎮四維中學,我們這群初中二年級的學生,正經歷著壓抑的求學生涯。日偽軍不時來校“視察”巡邏,耀武揚威,校方被迫將外語課由英語改為日語。校園內烏煙瘴氣,令人窒息。
寒假回到南通縣西亭鎮東北的鄉下老家。一天,有人來動員我們去抗日根據地念書。那里是片好地方,念書不收學費,食宿全免,不打人,不罵人,講民主。于是,我和張維孝下定決心,奔向解放區!
1945年農歷正月十七,夕陽西垂時分,我們背起簡陋的行囊走出家門,趕到東橫車路的孫家土地廟旁。交通員如約而至,帶領我們沿小路向東疾行,夜宿農家。領隊鄭重告知:參加革命,必須改名換姓,既為保密,也為不牽連家人。于是,我改名趙義,錢永昌改名洪平,張維孝改名張勺。隊伍中石港來的女青年徐熙,前腳剛離家出走,父母后腳便一路追尋而來。所幸我們安排周密,徐熙始終未被發現。后來得知,她是為了逃避家庭包辦婚姻而毅然投身革命。
不久,我們在張家沙集中,開始了長途跋涉。首要難關,是穿越騎岸鎮北頭偽軍和日本鬼子的崗樓附近。隊伍拉開距離,三三兩兩裝作路人前行。領隊叮囑:步子要大,但絕不能跑,以免引起敵人警覺。走著走著,鬼子崗樓的輪廓清晰可見,越來越近,甚至能看見鋼盔在陽光下反射的刺眼寒光。我們強裝鎮定,若無其事地快速橫穿公路,繼續向西北方向前進。
不知走了多少日夜,也不知更換了多少位交通員。一天傍晚,領隊嚴肅地告訴大家:今夜要穿越日偽封鎖線。這是敵人為隔絕通(南通)、如(如皋)地區通往解放區而設立的“籬笆墻”,務必萬分小心。
夜深了,寒風刺骨,星光黯淡。我們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摸索前行。漸漸地,一堵望不到盡頭的巨大竹籬笆墻橫亙眼前。交通員熟練地拉開一個隱蔽的缺口,我們立刻貓下腰,一個接一個敏捷地鉆了過去。緊接著,一條寬闊的大河攔住了去路。小劃子船分批將我們悄悄送抵北岸。上岸后,隊伍急速前進。
突然,“叭!”一聲尖銳的槍響劃破夜空。所有人瞬間汗毛倒豎,心臟狂跳,冷汗直冒,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哪里打槍?”隊伍后面傳來壓抑的詢問。交通員卻異常平靜地回答:“沒事,李堡的鬼子,瞎放槍嚇唬人罷了。”他那極其輕松、平淡而鎮定的語氣,像一劑良藥,漸漸撫平了大家的驚恐。
我們在一個“車蓬”(水牛車水處)稍作歇息。此時,東方天際漸漸泛白。當太陽終于躍出地平線時,我們已身處“解放區的天”。終于可以在陽光下自由地行走、自由地呼吸,感覺腳下的大地真正屬于了自己,那份喜悅難以言表。走了一陣,河中一條船上,一位身穿軍裝、手持步槍的新四軍戰士映入眼簾——我們第一次親眼見到了自己的人民武裝。
目的地是靠近海邊的東臺縣三倉。我們先是進入蘇中四分區聯合中學學習,不久又被選調到四分區會計訓練班。
1945年8月15日,一個永載史冊的日子。蘇中軍區四分區報務員朱安慶從電臺中率先收聽到日本無條件投降的驚天喜訊。他立刻沖到《蘇中報》負責人林淡秋身邊,滿臉通紅,激動地報告了這一消息。阮琳聽后,抓起一面鑼,邊敲邊高喊:“鬼子投降啰!”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開,同志們奔走相告,鞭炮聲響徹云霄,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偉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