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想到孫女士舉報魯迅夾煙的事,會延燒那么久,并且以她被銷號而收場。
其實,不少人在“程序性權利”上支持孫女士,所謂“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言者無罪,聞者足戒”。舉不舉報是孫女士的權利,采不采納是職能部門的事,不能因為不認同投訴,就指責投訴者,那會造成寒蟬效應。
我以前是認可這套經典論述的,但是“互聯網顛覆一切”,也顛覆了我對網絡投訴權的理解。
復盤孫女士投訴紹興魯迅紀念館門前那座浮雕墻的事,一度孫女士占據輿論上風位,職能部門已經被逼表態“會處理”了。當天,我發表了評論,認為“浪費公共資源的投訴該消停了”,之后多家媒體也表達相近的立場。我還舉了另一個例子:無錫地鐵上的一幅東林書院的宣傳畫里面,因為有人覺得畫面遠景當中有人在樹蔭下做“不雅動作”,就提出投訴。當地查明樹下那人沒有“不雅”,但為了避免誤解,還是決定更換所有海報。
近幾年,職能部門怕引發輿情就著急忙慌地“低頭”的事已經太多了。有人指著商場里面裝飾性的紅色圓圈就說“軍國主義標志”;有人指著希臘雕塑說是“不雅”;有人覺得《新華字典》里的例句“玩弄女性”是侮辱女性……輿論場越來越撕裂,正常的表達空間、藝術創作空間越來越逼仄,“拿著錘子找釘子”的人活得越來越滋潤,越來越得到流量的祝福,世道變得越來越不寬容。
這種輿論環境很容易激發出人性之惡。
為什么互聯網時代的舉報和之前有這么大的差別?我覺得,還是互聯網傳播的即時性、規范性、情緒性,反而“短路”了公共討論的空間。本該利用專業知識、程序理性討論的議題,如今簡化成了站隊,且疊加了職能部門的“輿情恐慌”。
那位孫女士想的就是“控煙”(甚至是營銷尼古丁袋),不惜把矛頭指向魯迅的浮雕墻。她不在乎她提出來的改成右手舉拳的樣子,會多么難看;她不在乎,這幅浮雕已有22年成為公共記憶的一部分;她不在乎,擅自改動會侵犯到原著作權;她更不在乎,要花掉納稅人的幾十萬上百萬元的費用……她要的就是占據道德制高點、得到關注、有流量、能夠“贏”。一如那個腦補出海報里有“不雅動作”的人一樣:發個抖音、轉個微博,就能讓全世界圍繞著自己轉,何樂而不為呢?這種輿論環境很容易激發出人性之惡。
那么,如何回應有人以“言者無罪”為孫女士辯護呢?我想說:不要假裝不知道互聯網的殺傷力。上世紀80年代,形容濫用舉報之惡,叫“一封信,八分錢,最少讓對方惡心半年”,而現在作惡幾乎是零成本的,甚至都不用寫信。
一句話:那些不面對現實,卻指向過去、擴大分歧并能博取流量的舉報,不妨打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