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1932年3月,今年已九十有四,是新中國第一代公安干警。“逃難子”是我的乳名,這個名字是日本侵略中國、突襲上海的殘酷見證,也是那個年代百姓顛沛流離的縮影。
1932年1月28日,日本悍然發動“一·二八事變”,突襲上海閘北。我第十九路軍將士奮勇抗擊日寇,滬北地區炮火連天,硝煙彌漫近兩個月。
當時,我父母居住在虹口公園(現魯迅公園)附近,母親身懷六甲,臨近分娩。眼見閘北百姓蜂擁逃至虹口,情勢危急,他們不得不舍棄家園,一路南逃至英租界八仙橋,在鐘表店樓上的后客堂間暫租棲身。
1932年3月10日這天,母親乘坐黃包車從虹口返回八仙橋。途中警報驟響,車夫加速狂奔。剛進八仙橋地界,一架日本戰機呼嘯著掠過頭頂,在大世界附近投下炸彈。隨著一聲震天巨響,車夫驚駭之下松開了車把,黃包車瞬間傾覆!母親被重重摔倒在地,頭上撞出包,手臂劃出血,她捂著肚子痛苦哭喊。幸得路人相助,急忙將她送至附近難民所。沒過多久,母親就在那里生下了我。難民們都說我命大,是不幸中的萬幸。
父母沒讀過書,便給我起了“逃難子”這個乳名。它直白、易記,又刻骨銘心——這是逃難中降生的兒子,也承載著對日本侵略者切齒的憤恨。
我尚未滿月,母親就帶我回到八仙橋鐘表店樓上居住。那時閘北一帶的淞滬抗戰仍在繼續,直到4月底才停火。虹口局勢稍穩后,我們一家又搬了回去。為了養家糊口,父親拉過黃包車,蹬過三輪車,也幫人看守過弄堂;母親則在蠶絲廠做過女工,開過煙紙店,也當過幫傭。
我開始讀書時,用了“胡金生”這個名字。我在有恒私立小學(東余杭路靠近吳淞路)讀了四年書。父母為我改名“金生”,寓意我擁有金子般寶貴的生命。是的,我是戰火硝煙中的幸運兒,經歷了九死一生。尤其父母后來生的兩個妹妹,都因患病無錢醫治,一個3歲、一個5歲便先后夭折,這讓他們更覺“金生”這個名字的珍貴。
1937年11月,上海淪陷于日本侵略軍之手,虹口成為日寇橫行之地。全家生活困頓,飽受欺凌。我讀完四年私塾便被迫輟學,開始了艱辛的打工生涯。我曾在憶定盤路(今江蘇路)織布廠當學徒,也在虹口的正昌、永生車行打雜,還幫父親蹬過三輪車。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那時我在位于江蘇路的織布廠打工,每日必經靜安寺。后來改名胡真靜,這個名字便一直沿用至今。
“靜”,蘊含著安定、寧靜之意。這不僅表達了對日寇帶來戰亂與貧困的憤恨,更寄托了對太平盛世的深切向往。
解放前夕,我白天打工,晚上到位于四川中路原凱福飯店旁的52民校讀夜書。在那里,我有幸結識了地下共產黨員周友葉。周長我三五歲,常向我宣講革命道理,帶我去騰鳳里(今四川中路572弄)的學校開會,還一同張貼標語、散發傳單,兩人保持著單線聯系。
上海剛解放,我便遵照周的布置,配合新政府在虹口中學周邊(現第一人民醫院所在地)收容、登記乞丐和盲流人員,由政府發放遣散費送他們回鄉。任務完成后,我便與周失去了聯系,聽說他已隨軍南下。
新中國成立后,上海萬象更新,百業待舉。許多單位招工納賢,我如愿考入公安局。之后在公安戰線辛勤耕耘了41個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