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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金代,北京的西山已經成為當時文人墨客尋幽問古、流連山水的好去處。西山是指北京西郊連綿山脈的總稱,是太行山的一支余脈,峰嶺連延,山勢高聳,林木蒼翠,流泉飛瀑,風景絕佳。西山自魏晉起便是文人墨客的鐘愛之地,但那時還不叫西山。真正把“西山”之名載入史冊是在金代。
金代海陵王時期遷都北京,定名為中都,從此北京作為首都登上了歷史舞臺。西山地區的園林建設也隨之蓬勃興起,在香山、玉泉山建有行宮、寺院及風景帶,開啟了林苑與都城交相輝映的北京城市發展時期,并在此地區修建了一些水利工程,解決了飲用水、灌溉、漕運、城池宮苑的建設和園林美化等水源需求。
有了好的園林設施,再加上優美的風景,從而使得西山也成了金代文人的世外桃源。
當時,有一位比較活躍的官員,他叫蔡松年,原為北宋鎮守燕山府的將領,后隨父降金,受到了海陵王的重視,一度官至右丞相。作為原北宋的將領,每次出征南宋,海陵王都要帶著他,且給他重要的官職。但是作為原北宋的官員,有時難免受到海陵王猜忌,據《金史·蔡松年傳》記載:“初,海陵愛宋使人山呼聲,使神衛軍習之。及孫道夫賀正隆三年正旦,入見,山呼聲不類往年來者。道夫退。海陵謂宰臣曰:‘宋人知我使神衛軍習其聲,此必蔡松年、胡礪泄之。’松年惶恐對曰:‘臣若懷此心,便當族滅。’”這也在蔡松年的心里留下陰影。
回首故國,作為文學家的蔡松年,有時會在他的作品中表達,他曾借蘇軾的念奴嬌抒懷,《念奴嬌·仆來京洛三年未嘗飽見春物。今歲江》:“倦游老眼,負梅花京洛,三年春物。明秀高峰人去后,冷落清輝絕壁。花底年光,山前爽氣,別語揮冰雪。摩挲庭檜,耐寒好在霜杰。人世長短亭中,此身流轉,幾花殘花發。只有平生生處樂,一念猶難磨滅。放眼南枝,忘懷樽酒,及此青青發。從今歸夢,暗香千里橫月。”
蔡松年長期生活在北京,他時常會寄情山水,特別是他對西山一帶非常熟悉,常常流連于此,以治愈心靈。他曾有詞作《水龍吟·軟紅塵里西山》,其中寫道:“小桃仙館,霜筠蕭寺,風光蕩漾。我欲尋春,郡中誰有,國香宮樣。待酒酣、妙續珠簾句法,作穿云唱。”
這首詞收入蔡松年的《明秀集注》,這里的西山就是今天的北京西山,這也是目前所知西山之名首次載入典籍。蔡松年對此有過注釋:“東坡軟紅猶戀,屬車塵,燕都迫于西山,故云軟紅塵里西山也。”“西山”之名自此正式見諸史籍,逐漸成為金元之后歷代的習慣稱呼,直至影響至今天。
當時很多金代文人也非常喜愛西山的風景名勝,也會到此游覽賞景,放飛心情,因而留下了不少關于西山的詩篇,為西山增添了濃厚的文化內涵。
金章宗時期的大臣趙秉文,也是金代著名詩人,他是磁州滏陽(今河北省磁縣)人,金世宗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中進士,任安塞主簿,后任平定州刺史,為政寬簡。積官至資善大夫、上護軍、天水郡侯,后來拜禮部尚書。金哀宗時期,又改任翰林學士,兼修國史。趙秉文歷仕五朝,自奉如寒士,未嘗一日廢書。可見文學的功底是讀書思考得來的。
趙秉文可以說是金代的重臣,但也不是一帆風順的,早期曾因為上書建言獻策,而被朝廷誤解受到處分,加上政壇的傾軋,從而使得他從政更加謹慎。正因為如此,趙秉文也是喜歡到西山游賞,放飛心情,暗自療傷,他的心情都寫到了游西山的詩里。其中《人日游西山寺觀謝章壁畫山水》,即有淋漓盡致的表達:“蕭寺荒堂三五間,謝章滿壁畫江山。天涯霜雪少春意,一日攜酒開心顏。饑禽穿窗啄官粟,歲久刓墻樵指禿。山僧送客不關門,寒云夜夜飛來宿。”
趙秉文也曾跟隨金章宗前往西山一帶游賞,他寫過兩首香山的詩,描繪了香山的秀美景色和燦爛的紅葉。其中一首題為《香山》:“山秀薰人欲破齋,臨行別語更徘徊。筆頭滴下煙嵐句,知是香山境里來。”另一首題為《香山寺飛泉亭》:“霜風吹林林葉乾,泉聲落日毛骨寒。道人清曉倚闌干,自汲清泉掃紅葉,一庵冬住白云端。”
趙秉文的這兩首西山詩,給今天的人們留下了寶貴的香山在金代時的景觀史料。從詩中可知那時的香山,就已經是松林泉水密布,有樓閣可供倚欄,有清泉可以汲用烹茶,冬日霜風陣陣,紅葉滿地,藍天白云,甚是優美可人。
尤其是具有詩人氣質的金章宗,更是對西山情有獨鐘。金章宗出生于世宗執政的金朝盛世,自幼對文韜武略耳濡目染,加之對儒家文化的融會貫通,是金朝漢文化最高的皇帝。在位20年,對金朝的發展和繁榮做出了很大貢獻。
金章宗對西山一帶的喜愛在《金史》中多有體現。據記載,金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三月,“癸巳,香山寺成,幸其寺,賜名大永安寺,給田兩千畝,栗七千株,錢二萬貫”。這一年香山大永安寺建成,且規模很大。金朝很重視,給這座寺廟解決了田產和經費,并廣植栗子樹。
金章宗在香山和玉泉山都建有行宮,并經常帶領大臣前往游玩度假。《金史》中還記載了章宗曾在香山、玉泉山游玩、打獵十余次。在金章宗的身體力行下,當時很多文人也特喜愛西山的風景名勝,留下了很多關于西山的詩篇,為西山風景名勝帶增添了濃厚的文化內涵。
金章宗最早提出命名了“燕京八景”,在金《明昌遺事》中,就記載了“燕山八景”的說法,當年還稱為“神京八景”“京畿八景”“京師八景”等。這八景是指:太液秋風、瓊島春陰、居庸疊翠、盧溝曉月、薊門飛雨、西山晴雪、玉泉垂虹、金臺夕照。金代曾把金臺夕照稱為“道陵夕照”。西山一帶在金代就成為京城賞雪勝地,還被稱為“西山積雪”。
而玉泉垂虹更是有來歷。玉泉山是西山的支脈,據史料載,這里“土紋隱起,作蒼龍鱗,沙痕石隙,隨地皆泉”。而且這些泉流,“水清而碧,澄潔似玉”,水從山間石隙中噴涌而出,淙淙之聲錚錚悅耳,所以被稱為玉泉。正是由于玉泉非同一般,才引起了歷代帝王的青睞。金明昌元年(1190年),金章宗就前后三次巡幸玉泉山,對這個“泉味甘冽”的玉泉非常喜愛,有感于玉泉的飛流直下,遂命名為“玉泉垂虹”。從“垂虹”兩字可想見,當年這里水流多么充沛。
金章宗在西山修建的八座寺院作為行宮,后來稱之為“西山八院”。據《宸垣識略》記載,金章宗與西山泉水的故事:“夢感泉,金章宗嘗至其地,夢矢發泉涌,旦起掘地,果得泉。”這個記載是說,金章宗夢見自己射箭射中的地方涌出一口甘泉,第二天去找,果然找到了泉水,美夢成真,他把清泉命名為“夢感泉”,后在這里建起“潭水院”。此后,金章宗在西山一帶建設了包括大覺寺清水院、金山寺金水院、法云寺香水院、黃普寺圣水院等在內的“八大水院”。
金章宗特在西山一帶興建了很多行宮、寺院與園林。因此,他開創了寺廟兼有園林的造園藝術,人們一時認為西山園林皆章宗所造。從而使西山的風景名勝形成了由北起陽臺山清水院,南至今頤和園萬壽山一線的帶狀分布格局。
金章宗不僅是一位皇帝,他還是一位詩人,他對西山的景色十分喜歡,這里也成了他政務之余的休閑放浪之地,到這里游山玩水、巡游狩獵,也是樂此不疲,不然他怎么會在這里建設了八大水院呢。因此,對西山的各個景點他都十分熟悉,每每游覽后常常會寫詩點評。金章宗曾詩贊西山仰山寺道:“金色界中兜率景,碧蓮花里梵王宮。鶴驚清露三更月,虎嘯疏林萬鶴風。”
金代大詩人元好問歷經金代的興衰,直至走進了元代。由于他一生仕途坎坷,屢試不中,因此心理壓力很大。他在金中都應試及暫住時,也可能會到西山游玩,為西山的風景所折服。當金覆滅之后,他再次來到北京,看到飽經戰火的舊都,感慨頗多,真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尤其是他對于曾經十分欣賞的西山晴雪之景仍是念念不忘,于是寫下《浣溪沙·往年宏辭御題有西山晴雪詩》:“日射云間五色芝,鴛鴦宮瓦碧參差。西山晴雪入新詩。焦土已經三月火,殘花猶發萬年枝。他年江令獨來時。”
元好問看到過金中都往昔的繁榮,與現實的荒涼,對故國的懷念和世事變遷難免不生發感慨。此詩也說明早在金代,“西山晴雪”就成了皇帝御筆題詩的燕京佳景。據傳說燕京八景中的“西山晴雪”就產生于金章宗一次冬日的西山觀雪之旅。
有金一朝,他們對西山一帶的風景開發貢獻巨大,金代新建或改建了一大批行宮、佛寺,其中尤以香山、玉泉山最多,給西山增色巨多。元代佛書《佛祖通載》記,金世宗“大定二十年正月,敕建仰山棲隱禪寺,今大都西山”。
所以,金代西山經過他們的初步建設,在當時已經成為京城達官貴人、文人墨客游賞的好去處,同時也為清代三山五園的形成和宮苑雙重發展格局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