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啟蒙的讀物是《少年文藝》和《中國少年報》,那是上小學時,母親為我們幾個孩子訂閱的。家里還有本《愛的教育》,意大利作家亞米契斯寫的,是我課外閱讀的第一本書。中學開始閱讀當代中國和蘇俄文學中的名篇,如小說《紅巖》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籍為我展開了廣闊而流光溢彩的世界,我逐漸對文學產生了興趣,報考大學,第一個志愿就是中文系。
因愛文學收藏書籍
我那時的課外書主要是到學校圖書館借閱,窮學生嘛,直到畢業領到56元的月工資,才開始一本一本地買書,那時還談不上收藏。
閱讀完全循著中文系的教學大綱,購書自然是中外文學史的扛鼎之作、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巨制。陸續購入了“紅樓三國水滸西游儒林聊齋”等古典名著,還有《四書集注》《史記選》,魯迅《朝花夕拾》和《朱自清選集》巴金《家春秋》、趙樹理《三里灣》、賀敬之《放歌集》,普希金《上尉的女兒》、萊蒙托夫《當代英雄》、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羅曼·羅蘭《約翰·克利·斯朵夫》、司湯達《紅與黑》、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帕斯捷爾納克《日瓦戈醫生》……
隨著閱讀深入,發現僅有原著還不夠,又購買了工具書《辭海》《辭源》,以加深對原著的理解。
1980年,中、美成立聯合編審委員會,合作出版中文版《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鄧小平同志在接見美方編委會負責人時指出:該書“在學術領域具有權威性的地位。我們中國的科學工作者把你們的百科全書翻譯過來,從中得到教益”。同時指出:“中國的部分將來自己來寫。”(引自中文版《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前言)中國科學院、中國社科院、中央編譯局和大專院校等有關部門集中了500位專家學者參與編譯工作。我于1986年購齊該書(全10卷,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5版)。
改革開放后
補全海外華語作家文集
林語堂、周作人、張恨水等人的文集,當年書店里是見不到的。我在中文系教授家里見過,不好意思借。“文革”中紅衛兵抄家(也有教授自己交出來的),那些“四舊”書籍連同黑膠唱片被集中起來付之一炬。我見到校園操場上留下一堆黑黑的余燼,有失落感。
重大改變是在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實行的改革開放,我的購書藏書也分作了改革開放前、后兩個階段。
1980至1990年代,作家出版社、三聯書店、浙江文藝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等內地多家有影響的出版社,與港臺出版人協商解決了版權問題,合作出版了梁實秋、柏楊、林語堂、徐志摩、張愛玲、余光中、董橋、三毛、於梨華、龍應臺等作家的文集。
有幸收藏和閱讀上述作家的散文、詩歌和小說,應該說是改革開放所賜,我在幾只書柜中騰出一格,用于置放海外華語作家的文集。這些書讓我在“文革”劫后,補上了文學史遺漏的一課,同時有了新的認知。隨意嘮上幾句: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魯迅以如椽巨筆,對舊中國陳腐的傳統觀念作深刻剖析,對社會變革發出吶喊。作為新文化運動的旗手,魯迅走在前面。貢獻有大小,有些作家則在傳播科學知識、陶冶健康向上的精神生活方面,為新文化建設付出才智和努力,譬如: 英文humor,有詼諧、風趣、含蓄等多種含義,起初的譯法很多,最終為大家接受的是林語堂的翻譯:“幽默”。它兼顧了英語發音,和中文的“含義幽深、會心莞爾”等豐富內涵,至今成為人們使用率很高的詞匯。
再說徐志摩的詩作《再別康橋》:“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被一代一代青年男女歌詠傳頌,絕非偶然。它踐行了聞一多主張現代詩歌應具備的“音樂美”“繪畫美”和“建筑美”,歌頌了青春和懷揣美好夢想的離別。
藏書,讀與不讀不糾結
前景光明,道路曲折。改革開放初期,文化知識界存在爭論。
以香港作家、收藏家、前《明報》總編輯董橋為例,1990年前后內地出版了他的幾種文集,隨即也引發了評論。意見主要有兩種,贊之者說:你一定要讀董橋,理由是學貫中西,落花流水皆文章,兼有英式散文之優雅,與明清小品之情趣。貶之者曰:你一定不要讀董橋,理由是風花雪月,掉書袋,小資情調,沒有對于大時代的映照。
猶疑和爭論是好事,我們都曾經吃過一邊倒的苦果。眾所周知的原因,造成了文化差異。出現不同意見也很正常,正因如此,才更應加強文藝界知識界的交流與溝通。不讀,不接觸,不是辦法。當年鄧麗君的歌聲(詞、曲被稱作“靡靡之音”),不也曾經歷了“聽與不聽”的困惑嗎?
我想,人們不必糾結于“讀與不讀”。見仁見智,只要它有助于本土與海外華人知識界的溝通和了解,相互借鑒,繁榮和促進中華文化的發展,“讀董橋”有何不可。
董橋先生的雜文隨筆縱然有“掉書袋”之嫌,但并非如貶低者所言缺少對于時政的關注。
2010年香港書展,我在“明報出版社”展位淘到《董橋文字集》七八兩卷。其中《倫敦公園清談》寫道:“傳教士初來非洲的時候,他們有《圣經》,我們有土地。他們說:‘讓我們祈禱吧。’我們閉上了眼睛,再張開眼的時候,我們有《圣經》,他們有土地。”沒有填膺的義憤,而是以董橋的方式——清談與幽默,揭露殖民統治者的偽善和侵略本質。
收集與博覽中外古今名家名著,可以豐富和提高自身文學藝術鑒賞力,但也要看到時代和個人的局限性。就散文而言,做到字字珠璣其實很難。仍以董橋散文為例,涉及古今中外人物很多,時或夾以大段英文,如適當增加些注釋,必會使青年讀者和不通外文的讀者加深理解。
不經意間察覺,半個多世紀以來,個人的小小藏書,竟也與時代的脈動相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