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文人大多愛竹,竹子這種植物,中空而有節,文人多以此喻“氣節”,傳統的文人書畫家一直對竹子情有獨鐘,而竹刻是我國特有的藝術。在民間收藏中,竹刻藝術有著不一般的地位,尤其是臂擱的收藏。北方人對臂擱的收藏遠沒有南方人那么重視。
文房用具臂擱
臂擱是文房色彩很濃的用具之一,多以竹木、象牙、玉石、琺瑯、陶瓷等材料制成。臂擱是文人寫字、作畫時承腕墊肘的用具,亦可把玩欣賞。臂擱這種文房用具,因毛筆使用的減少而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在老書畫家的文房用具中,興許還能見到其蹤影,以致當今許多人見到臂擱這種用具,竟然不知所用。從收藏的角度來講,我比較贊同梁志偉先生在《清高典雅話刻竹》文中的看法:相比較而言,陶器太粗,瓷器太脆,青銅器太冷,玉器太硬,木器太雜,而竹子,軟中有硬善雕刻;而竹刻粗中有細善把玩。評判竹子的特點,一是韌性,比喻竹子的特性;二是清高、自尊、自愛,又是傳統文人的特性。所以,文人與竹子,本質上就有著一種心靈上的呼應。賞玩竹刻,更多的是鑒賞文人氣,賞玩其清高典雅的竹刻藝術。
竹刻歷史悠久
我國的地理環境最為適合竹子的生長,且種類繁多。我國的文字,在沒有產生紙制品以前,多寫在竹簡上,據考證我國商代已經出現竹簡。公元279年在戰國時的魏墓中發現《竹書紀年》,是中國古代最早的編年體史書,記載了夏至公元前299年的史事。竹制品歷代被我國人民廣泛使用,現知較早有高度紋飾的實物是長沙馬王堆一號西漢墓出土的彩漆竹勺。
唐代竹刻,據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載“王倚家藏竹畫管”,“刻《從軍行》一鋪,人馬毛發,亭臺遠水,無不精絕。”可以看出,唐代竹刻已經相當發達。
宋代竹刻更有進展,如陶宗儀《輟耕錄》,高宗時人所造鳥籠“四面花板,皆于竹片上刻成宮室、人物、山水、花木、禽鳥,纖細俱備,其細若縷,且玲瓏活動”。一件小小鳥籠就雕刻得如此完美,其他物品用竹制作,可以想象。
竹刻工藝真正作為藝術品還是在明代的嘉定年間,嘉定刻竹的創始人是明正德、嘉靖年間的朱鶴。朱鶴字子鳴,號松鄰,居于嘉定縣“青浦鎮”。他精通書畫、金石和木刻,又與一些文人和藝術家交往頻繁。在他們交流和互動中,產生了靈感,試著將書畫藝術融入竹刻,開創了以深刻、透雕為主技法的嘉定刻竹。朱鶴的兒子朱纓(1520~1587),字清甫,號小松,繼承和發展了其父的竹刻藝術,在竹刻史上有“出藍”之譽。朱鶴的孫子朱稚征,字叔子,號三松,不僅善于竹刻,書畫金石,更擅于制作盆景,還會涉及園林,是一個全方位的藝術家。朱稚征繼承了家學,經過朱氏三代人的努力,嘉定刻竹的藝術樣式和風格基本確立。朱氏三代,特別是第二、第三代,不再局限于一家之學,他們打破門戶之限,將刻竹技藝傳給了外姓等一大批刻竹人。清代初期,嘉定刻竹被列為貢品,為皇室所珍愛。康熙至嘉慶時期,嘉定刻竹藝術家輩出,出現了吳之璠、封錫祿、施天章、顧玨等大師,竹人大都精于書畫,技法新穎,流派紛呈。又經過錢大昕等文人學者的介紹,嘉定竹刻的審美和品味都上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度,進入了全盛與高峰期。
嘉定年間產生了以朱松鄰、朱小松、朱三松祖孫三代為代表的嘉定派與以濮仲謙為創始人的金陵派。南京濮仲謙,古樸的容貌,不同凡俗的故人思想。謙恭的形象,給人一種無能之輩感覺。然而他的雕刻藝術技藝高巧,巧奪天工。其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數刀,價以兩計。他安貧樂道,樂于助人,不因權勢和金錢而改變自己的志趣,所謂“大璞不斫”,是說能略施刀鑿以見自然之趣。
嘉定派使用透雕及深、淺刻雕的竹刻雕刻技法,而金陵派更傾向于以淺刻和簡刻為主。兩個派系各有自己的魅力所在……竹刻工藝流派中還有一種叫“留青技法”,為明末張希黃所創立。
我所了解的臂擱
2003年在報國寺固定攤位見過兩塊臂擱,見后因撰寫此文,決定再次造訪。同年4月13日在東琉璃廠宣武文化館聽完徐城北先生講的《京劇與京味文化》講座之后,驅車直奔報國寺。還是那個攤位,兩塊臂擱映入眼簾,仔細觀賞起來,每塊尺寸大概六七厘米寬,二十余厘米長,一塊題為“交趣”,反映的是池塘一偶之趣,幾片芙蕖(荷花的別稱)映在波紋蕩漾的池塘上。芙蕖葉脈清晰,花朵聳立,一只惹人喜愛的青蛙,蹲立在較大的芙蕖葉面上;另一只青蛙從空中跳將下來,旁白“交趣”點破主題,上方幾片葦葉交錯下垂,給“交趣”添上幾多雅趣。而另一塊“覓食”為題的臂擱,與“交趣”的布局正好相反,此臂擱下部稀疏的籬笆之上棲著一只雀兒,雀兒神態機警,轉頭凝視藤蔓下頂花的絲瓜頸處一只螳螂,刀法嫻熟。“覓食”主題通過畫面得到了升華。從螳螂的神態看出,它已經發現雀兒虎視眈眈于它,不想成為雀兒口中之食的螳螂與雀兒必有一搏。此圖藤蔓畢現,情趣濃郁,獨見功夫,作者何許人也不曾得知,但他的作品留給人間的是永恒的美。
2005年5月1日,好友紹周贈送了第五屆北京國際藝術節請柬兩枚,同古垣欣然前往,見到王世襄先生在《錦灰堆》中介紹的常州徐氏第二代竹刻傳人徐秉方先生之展臺。展臺內有十數塊留青淺刻作品,臂擱為多,精湛的鐫工,令人嘆為觀止。經先生同意,拍下這枚臂擱以饗讀者:春風蕩漾的垂柳之下,三只令人喜愛的鴨子神態各異地在水中游戈、嬉戲,羽毛纖纖,水紋畢現,特別是水紋折射出的光線和層次,都能通過刀法表現出來,可見,留青淺刻藝術之精湛,令人愛慕。
上海信仁2004年12月8日拍賣會,拍賣了徐秉方“留青竹刻柳蔭八哥圖臂擱”:柳條疏密有致,隨風飄蕩,枝頭上兩只八哥激情高唱,另一只八哥展翅高飛,欲與天公試比高,這是自然界春意盎然的寫照,也是徐素白(徐秉方的父親,徐氏第一代刻竹家,字根泉,號曉鐘,擅長多種技法,而“留青”最為著名)先生的老友江寒汀先生的墨稿。作者將刀法與筆法融為一體,從一只鳥的身體上可以看出各個不同技法,使之更加生動活潑,神采飛揚。
上個世紀80年代,徐秉方的作品在社會上反響強烈,被譽為“海內留青第一家”,王世襄先生見到其作品稱“當代竹人徐秉方水平最高”。此件臂擱成交價為17萬元。2008年中國嘉德“當代雕刻藝術拍賣專場”,徐秉方一塊留青竹刻臺屏“青山流水”(39×11厘米),拍賣成交價為67萬元。被王世襄先生譽為“當代竹人水平最高”的徐秉方,刻竹留青以至爐火純青,2008年市預訂一件竹刻臂擱,通常也要二三十萬一件,可見徐氏在當代竹刻收藏界的影響力。
在北京國際藝術節期間,因喜歡留青臂擱,我與秉方先生交談了一會兒,談到了當今留青鐫刻的現狀,也談到了王世襄老人,最后秉方先生在他的名片上給我簽名留念。當時他的竹刻作品每塊大約在3萬元,看者居多,買者甚少。秉方先生此次北上展示他的留青臂擱,也不僅僅是為了銷售,打開北方市場,讓北方更加了解這種獨特的竹刻藝術,是他的目的之一。然而短短的3年時間,徐氏作品價格竟然翻了十倍,這是讓人始料不及的。其實應該是意料之中的,被譽為“海內留青第一家”的作品,為何不能賣上幾十萬元?再者,作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留青竹刻,實際上是價值真正的回歸,價升十倍,正是說明它應該具有的價值,真正的藝術品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回想起在第二屆古玩城博覽會上,見到一個臺商柜臺出售一件十厘米見方,民國時期的竹透雕藝術品,竹刻精致,因展期已至尾聲,價格僅僅千元,卻與它失之交臂,實際上是對于竹刻藝術的不了解所致。
2007年我在報國寺入門后路東的固定房屋內,見到過一家專做鐫刻留青臂擱的店鋪,店主二十來歲,北方人,這讓我很是詫異,此種技藝北方人很少涉獵。經他手鐫刻的留青臂擱很典雅,其中有一款,《紅樓夢》中金陵十二釵之一的臂擱,我看到后覺得鐫工不錯,人物形態,特別是神態惟妙惟肖,僅售千元。他曾對我說,臂擱這東西北方人大多不認,不如南方賣得好。此話不假,因為竹子大多生長在南方,拍賣會上許多臂擱多在南方成交,當然歷史上名家的竹刻作品,在北方也有市場。在他的店鋪內,還展示著一屏六塊竹子縱放橫列而成的留青作品:三國時“三英戰呂布”,人物表現出的不同神態,四匹戰馬四種桀驁不馴的姿態,用留青這種形式表現得恰到好處。
參觀故宮博物院的文房用具展覽時,一件鐫工極細的臂擱躍入眼簾,此臂擱是誰人制作已記不清楚,然而,它獨特的構圖、嫻熟的刀工卻永駐人間。作為向皇宮進呈的文房用具,它由名家鐫刻,文人氣息濃郁,外包裝的紫檀盒制作得異常精致。
王世襄先生的《自珍集》中刊登了周漢生先生鐫刻的王世襄小像,我以為亦可納入臂擱領域,《中國古代漆器》環襯有王世襄小像,漢生先生取其大略,用高浮雕法刻于簡端。見者以為傳神阿堵,絕妙!絕妙!近現代名家之竹刻藝術品是國內外博物館和私人爭相收藏的珍品,熱衷者不妨時時留心搜求。
近年來臂擱的拍賣
近些年來,臂擱作為雜項中高檔文房用品得到人們青睞,市面上即便是見到臂擱,大多制造得粗糙低劣不能收藏。大家把目光投向拍賣會,當然拍賣會上的價格會高些,但是所拍臂擱質量大多有保障:
中國嘉德2003年11月26日拍賣了一款當代朱小華刻呂洞賓臂擱,長21.5厘米。臂擱用陷地淺刻法雕呂洞賓手持塵尾,腰掛葫蘆,束髻岸幘,眉目疏朗,長須拂胸,神態悠然。迎風而立,寬衣闊袖,翻卷飄動而層次分明。細觀局部,額際下刻淺而額側下刻稍厚,衣裙顯露部分下刻淺而隔斷在后部分下刻稍深。纖細之處如飄帶兩股之交搭,革履繩索之編結,無不刻畫入微。前后遠近,深淺高低,實際上都只是在竹表之下薄薄一層的竹肌上運刀,充分體現了朱小華先生精湛的竹刻技藝。
中國嘉德2006年6月3日,拍賣一款明晚期,張希黃制竹留青野渡橫舟圖臂擱,拍賣價為165萬元。留青一法乃取竹材之筠,刻紋為飾,剔除紋外之筠,留竹肌為地。竹筠之紋飾,約略高于竹肌。竹筠為竹材之膚表,色杏黃,年久則顯蜜蠟黃。竹肌呈刷絲紋,愈久色愈深,漸近琥珀色。這款臂擱是張希黃(名宗略,字希黃,號希黃子,江陰人,活躍于明朝萬歷年間,以刻竹名世,尤擅長留青陽文法,工細絕倫,曲盡畫理)傳世真跡作品。本臂擱畫面以唐代詩人韋應物的名句“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為題,用高遠法,描繪杭州西湖春雨迷蒙的景色。該款臂擱,為張希黃殫精竭力,窮其鬼斧,化為神工之作(希黃則借皮層之全留、多留、少留,以求深淺濃淡之變化,故絢爛成暈,如水墨分五色也)。
在我國竹刻領域,張希黃被稱為“留青”竹刻第一高手,這個稱謂的分量是不輕的,要知道古往今來多少刻竹人,他們甚至把畢生精力奉獻給了刻竹業,終究被稱為“刻竹”的匠人,再多是個“竹刻師傅”,能稱得起竹刻第一高手的人,是這個行業的寶塔尖,是大師級的人物。
匡時國際2006年11月23日拍賣一款清乾隆竹雕亭臺樓閣人物臂擱,估價為18萬元。這款臂擱層次分明,刻工精湛,傲視同群。包漿古雅,質感細膩,歷數百年仍完好如初,殊為可貴。
北京嘉寶2006年12月15日拍賣了一件清朱小松款竹雕人物臂擱。竹制臂擱,形制規整,包漿色澤深沉,臂擱深刻留青人物,神態自如,衣著飄逸,刀法流暢,蒼勁有力。印文為“丙戌年朱小松”,成交價為88000元。朱小松不僅繼承家傳技藝,而且深研之,刻竹技法超越其父,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絕技,他的作品被人稱為非人間所應有,已經超凡脫俗,上其境界矣!
清希黃款老虬新蕾圖臂擱,張希黃這件臂擱采用的是“留青”技法,其制作過程主要包括整形、描圖、切邊、鏟底四個步驟,要完成一件精品需費數月之功:嶙峋曲折的老樹上長出的兩枝嫩枝,上下枝頭上點綴著幾朵梅花,錯落有致、璨然怒放,刀工凌厲,鐫法純熟,一幅精湛的梅花展示在人們的視野里,左下角有方“希黃”方章,惹人喜愛,令人愛不釋手。
王世襄先生在《錦灰堆》一書中,詳細闡述了竹刻藝術之淵源,其中收錄一些“留青淺刻”藝術品——臂擱,多為傳世之作,是中國傳統文化與竹刻藝術相融合的絕妙載體。其中有一塊“白士風刻啟元白畫竹石圖臂擱”是請啟功先生作竹石圖,并請白士風先生鐫刻的臂擱。啟元白書畫氣息彌漫整個臂擱,文人愛竹格調高雅風貌與情調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僅畫畫得好,鐫刻家白士風刀法純熟,干凈利落,竹石風格令人贊嘆,不愧為現代藝術珍品。
2003年中國嘉德“儷松居長物——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國藝術品與拍賣會”上,一件“明朱三松根雕老僧”以人民幣264萬元成交;“明朱小松歸去來辭圖筆筒”以110萬元成交。參拍的數件拍品全部成交,其成交價基本上都高于原拍賣價的5至10倍。可以想象,名家所藏歷史上的竹刻作品價格令人瞠目,拍品居然全部拍出,可見名人產生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