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猴詩譜（組詩）

在一個詞里等待黎明

溪水飛濺，青山舒展筋骨

用力過猛的季節，夜風吹過了頭

我彎腰蹲下來，讓它坐在肩頭

像坐在一棵有溫度的樹上

恰到好處的距離，讓我們重新取得聯系

啟明星盤在高處，看著小小的人間

舒心一笑。獨居的星球

萬物終于平等相待，連懸空的黑暗

也套上晚禮服。一切精致得讓人

熱淚盈眶。人與猴站在同一個地方

在一個詞里等待黎明

遠方站累了，在我們眼睛里打個盹

一定有無名的溪水，放下群山從腳下經過

一定是初陽不肯說出云霧的秘密與去向

把我們蘸了水墨的腳，抬進一幅畫里

這讓我們忘乎所以，只記得昨晚之前

我還住在山下，猴子住在山上

靈猴記

靈猴比我們更懂得風

風帶走我們的感傷與思念

靈猴攔住風，用枝葉取走人間秘密

我們黯然神傷，想一個人

月光從時間的縫隙漏下來

你會感覺有一雙手，快要觸碰

你的肩膀又停下來。仿佛安慰

仿佛問候，當你回頭塵世空無一人

只有一只年老的靈猴站在黑與白的邊界

春天總會覆蓋整個花園

命運把我們送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靈猴算不算故人？它從不躲在閃電身后

吹口哨打響指，嘲弄一個撿垃圾的人

總在你回家的路上，拿干凈的果子招呼你

百猴圖

坐在最高處，并不適合回憶

遠方站累了，在它眼睛里打個盹

可樹下有眾多的仰望者

也有躍躍欲試的替代者

群山也在隱秘地交談，秩序的邊界

自然而平衡，是傲視一切的力量

以及勇氣與犀利之后的溫和

讓家族的姓氏蔥蔥郁郁

紅日還沒有熟透，不適合采摘

它還可以再想想，我已收不回目光

在《百猴圖》里尋找

與我表情一樣的靈猴

松韻圖

日子，松樹一樣閑靜

青山已不善于留白

松枝長得太快了，借松雀喊疼

滾落的松果，陪著樹下安靜的靈猴

坐綠了時間。一只靈猴在樹上用

修長的右臂掛起半個人間

側耳傾聽山寺的鐘聲

一只靈猴，與上樹的螞蟻玩耍

另一只靈猴，過于平靜

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它的身體蹦出來

更多的靈猴從《松韻圖》之外趕來

它們再快，也捉不完洗過的鳥鳴

松泉瑞雪

滿天的雪花，依舊沒能為泉水御寒

丟失松果的松枝，用優美的弧度

原諒了一群，身披白雪的靈猴

磨蹭的人間消失了

巨大的空白，由北風來謄寫

一只孤獨的靈猴像一個思想家

在《松泉瑞雪》圖里望天

天上的雪追著雪，雪的背后

春天正在換穿晚禮服。春天之后

就是瓜果飄香的來世

【作者簡介】孫大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一屆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等刊物。出版詩集《山水之弦》。曾榮獲首屆李商隱詩歌獎、第十屆《中國作家》劍門關文學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