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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線(短篇小說)

2025-09-26 00:00:00葉臨之
紅豆 2025年8期

1

別克爾腿上突起一個瘤,像臭蟲一樣啃咬著,既鉆心又硌腳筒子。他把半邊身子吊在床沿,一條腿支棱起來,也不叫痛。鄰床也不知道他在想啥,他到底怎么了,他像個啞巴一樣在醫(yī)院待了三天。

別克爾永遠記得那個陽光撲閃帶來松香味兒的早晨。那天早晨,他決意到遠離村子的崗子去放牧,崗子距離村子約二十公里,誰也不清楚他為什么要跑這么遠。

晌午時分,別克爾和狗到達崗子那邊。別克爾用望遠鏡張望著。不久,他的牧羊犬比薩從放出去的馬群前邊跑回來向他報信。這是一條體形粗壯的雄犬,通過比薩的瞳孔能看到焦灼如火的敵情。比薩已是一條五歲的犬,年前一直跟著阿塔(父親)巴合江在團里,狗和人一起,多年游蕩在不知讓人糟蹋多少遍的草洼上,啃了一鼻頭的灰。

六月開始燠熱起來,從團里回來的阿塔就把放牧經(jīng)驗豐富的比薩帶回來交給別克爾了。阿塔是要鍛煉別克爾的膽量,讓他和牧羊犬之間進行磨合,如今過了三個月,別克爾和比薩每天都在一起。

比薩報完信后,這條忠實的犬立時就像一粒鐵鏃子飆了出去,真不幸,比薩居然碰到一只野獸。那只灰色的野獸夾著尾巴,沿著山峰的崗子頭站立,半瞇著眼睛張望,好像在嘲笑遠處小如米粒的狗子比薩,也一樣在譏笑別克爾是瘦如麻稈的“瞎小人”。

那是一只野獸,他們村來了野獸,阿塔和阿帕(母親)都知道。也是那天,在煮胡辣湯的阿帕是眼睜睜地看著別克爾帶著比薩遠去的,阿帕開始擔(dān)憂起別克爾。當(dāng)天中午做飯時,阿帕還隱隱約約聽到野獸的哼哧聲,當(dāng)即放下銅勺子往外瞅了瞅,但那出沒的野獸像水淖里吐出透明的氣泡,氣泡只稍停留了一下,眨眼工夫就消失不見了。野獸露頭,好像純粹是為了對村里人開一個玩笑。

其實,別克爾的腿病早在他出門放羊前就有發(fā)作的跡象。誰也不知道那天他真正發(fā)生了什么,他的阿塔巴合江猜測他可能真遇到了野獸,受到野獸的挑逗,還讓他的腳動了氣。別克爾那天的路跑得確實多了點,崗子上那冒頭的野獸好像只為故意挑釁,它還瞧不上他。別克爾跟在比薩后面跑著,他后來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他只能蹲坐在地上,后來干脆把一條腿斜擺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再后來,阿帕茹扎給一個患糖尿病的奶奶擠牛奶去了。第二天一大早鄰居蘇珊大媽發(fā)現(xiàn)回來報信的比薩,比薩的狂叫把她帶到別克爾身邊。別克爾那會兒差不多回到村子里來了,他半躺在草地上,他痛得像狗一樣咧開整張嘴,現(xiàn)出整排白色的牙齒來。

別克爾在醫(yī)院躺了三天后,再也待不下去了,他瞞著去買烤包子的阿塔偷偷跑出了醫(yī)院,一個人坐中巴車回了村。

看到一瘸一拐走在回村路上的別克爾,阿帕開始嚴(yán)厲地罵起別克爾:“你個瞎小人,怎么回來了?你不要命了不是?趕緊去醫(yī)院,要你瞎小人回家來干嗎?看你的腿以后瘸了怎么辦哩!”阿帕罵著別克爾,發(fā)現(xiàn)罵不動,急得甩手巾。

現(xiàn)在阿帕要顧著妹妹小圖蘭,她早就覺得自己整天忙得像一頭騾子——上午去村頭的奶制品小加工廠干活,中午喝口湯、啃點餅就去地里掘洋芋,等把洋芋背回來又得洗干凈做洋芋粉,得空了,她還要幫忙照看那老的老、小的小的鄰居。對別克爾她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啦。平常她是把別克爾交給丈夫巴合江的,最好是由巴合江帶到團里去鍛煉吃苦頭。但在巴合江看來,現(xiàn)在陪著別克爾的應(yīng)該是牧羊犬,這是他把五歲的比薩交給別克爾的緣由。有了一條牧羊犬的陪護,草原上的男人才能迸發(fā)出油汁一樣的熱情,否則這個男人會像低人一等的葦竿子,別無用處。

別克爾沒聽阿帕的呼喚,他沒進家里的氈房,反而朝雜亂擺放馬車和轅子的氈房那邊走去了。那兒靠近河邊,河水反射著一線瑰麗的光芒,像一束羽毛拂著眼皮,讓靠近的人都睜不開眼。這時牧羊犬比薩不知去向,沒有來迎接回村的別克爾。

2

別克爾根本沒打算回醫(yī)院,他回村后得先到想去的地方瞅瞅。他們的小村有一個叫莎西的女人,她就住在兩只大油桶后面的獵戶氈房里。莎西的男人清樺前年出事故死后,莎西帶著孩子單過,從那以后莎西就經(jīng)常回娘家了,得空才來這一帶看看。也許這里對于她來說真是傷心的地方啊,她很不情愿待下去,有時租一輛摩托車回來一趟,也最多打掃一下衛(wèi)生,拜托左右鄰居幫看管,她又匆匆去娘家了。

現(xiàn)在別克爾就站在莎西家的門口,他對莎西的男人清樺的死因充滿了懷疑。按照以前阿塔巴合江和清樺吃飯時的約定,清樺將來必定是別克爾的師傅,清樺也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收下別克爾做徒弟。能當(dāng)上清樺的徒弟可是很光榮的事,可現(xiàn)在清樺已經(jīng)死了。按那天來報喪的阿希木所說,回村的清樺騎著摩托車栽倒在曠野的鐵絲網(wǎng)旁邊,清樺像醉酒的懶漢躺在濕泥地里一動不動,旁邊是一條通往洋芋地的水溝,他的脖子被鐵絲網(wǎng)給死死勒住了。

那天清樺的妹妹有喜事,清樺的小外甥過生日,妹夫讓他多喝了些馬奶酒,他剛吃喜酒回來。“我遠遠看見一匹黑馬溜走了,清樺就這樣躺著。”阿希木空洞地擺起清樺的死亡姿勢說。

可是清樺讓一匹受驚的馬撞到鐵絲網(wǎng)上,別克爾不相信這樣的話——清樺是絕好的獵戶,他平常喂養(yǎng)金雕。清樺帶著這只名叫阿納的金雕往返于草原的各個角落,阿納總能帶回獵物。那么,機警的清樺怎么會這樣輕易就把命送掉呢?

別克爾懷疑清樺死于兇殺,那到底是誰殺死清樺的呢?有人說有男人看上了清樺的老婆,也有人說清樺死于自己之手。他太過自信,草原上的人認為過于自信的人是必死的。警察也來過,可是暫無結(jié)果,成了懸案。

至今清樺的遺物仍留在他家的氈房里,莎西都沒有扔掉,似乎連莎西都不敢相信她丈夫就這樣死了。別克爾也不相信,唯一證明清樺死了的就是清樺的阿納。在清樺下葬后沒多久,金雕阿納就絕食死了。

別克爾本來想來看看莎西在不在家,但莎西家黑乎乎的。別克爾就不好進莎西的氈房里了,因為那是偷盜行為,是最令人不齒的。別克爾只能無奈地在那兒張望。

他為清樺痛惜。據(jù)村里的人說,莎西的阿帕給她介紹了新人家,她只須帶著孩子過去即可。這是傳聞,但莎西回村的次數(shù)確實越來越少了。別克爾從莎西的氈房門口離開了,他又一次感覺到腿出現(xiàn)了鉆心的疼痛,這讓他差點支撐不起身子。

就在別克爾要挪動他那條疼痛的腿往別的地方走時,別克爾瞧見了村里年老的老金頭。以前老金頭是阿克蘇底下縣林業(yè)局的護林員,退休時他執(zhí)意要回村里,整天和馬糞、羊膻味攪和在一起,累得死去活來的,后來老金頭干脆就以灌酒為生了。

“嘿,別克爾嗎?你不是去醫(yī)院了,怎么從州里回來了?”老金頭也瞧見了別克爾。

“不去啦,老金頭。”別克爾看向踉踉蹌蹌走來的老金頭,村里人都叫這個酒鬼老頭為“老金頭”。

“不要命了?那不成,哎,別克爾,你還太小了,快去醫(yī)院待著吧,在這里沒有腿就是沒有命,你不怕嗎?”老金頭望了望清樺和莎西的家。

別克爾不予理睬。

后來別克爾還是跟著老金頭到了他的氈房里。他這趟來的真正目的就是找老金頭的,他以為找上老金頭就能多知道一點清樺的事。老金頭身上有太多的故事,以前就吸引著別克爾,只是他不太想聽老金頭吹牛,現(xiàn)在他另有目的。

老金頭拎起銅茶壺掛在火塘上方,褐色的雙眼看向別克爾。老金頭三十多歲時,在西天山到阿克蘇之間,他必須每個月翻越兩次打一個來回,從草原這邊扛一只羊過去,從阿克蘇扛一袋子蘋果回來。

“有一次,我從阿克蘇回來,剛到天山的梁上就下起大雪,雪大得直壓眉毛。我只管趕路,遠遠就望見兩只‘燈籠’過來了,飄啊飄的,‘燈籠’一直跟著走,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看見這種野獸。后面一次,我扛著羊腿去阿克蘇,剛出村口就碰到這些惡牙狗子。我用腰刀結(jié)果了兩只,等爬到嶺上,又結(jié)果兩只,嘿嘿。”老金頭吹噓起他經(jīng)歷的事,有點玄乎。

“能說說清樺嗎,老金頭?”別克爾催促他。

“呃,那是老巢,我感覺野獸在,至少它們的后代還在,我看得見,別克爾,你知道嗎?它們都在天山的嶺上,你不信嗎?”老金頭不管不顧地嘀咕著。

別克爾沒聽到清樺的故事,他不打算多待了。隨后,別克爾出門去。滿地的月光如雪,落在別克爾的額頭上。別克爾在草地上晃晃悠悠走著,就像行走在天山嶺上了。半醉半醒的老金頭被嚇得跟出來,他提醒說:“村里的野獸多起來了,別克爾!它們從天山上下來的。”

“我望見它們,是比薩發(fā)現(xiàn)的。總有一天,我會抓到野獸的。”別克爾回過頭來恨恨地說,在心里他把他的腿病與野獸的出現(xiàn)牽扯在一起。

3

等別克爾從老金頭的氈房出來,四周像洇了煤水般,陰沉沉的。別克爾小聲地哼著套馬曲,迎著那線從河里反射的微弱的光朝家里一搖一晃地走去。從老金頭家回來,別克爾心里增加了不少勇氣,這些往上涌的熱情和仇恨粘連在一起,讓他既反胃又亢進。

離家里氈房不遠了,別克爾聽到狗叫,是牧羊犬比薩在叫,看來狗已經(jīng)回家了。

別克爾幾乎貼著比薩了,它才對別克爾嗚咽、搖尾。別克爾立即意識到不對勁,迎著阿帕開了的電燈放射出來的光芒,他才看清比薩的腿在滴血。從月光里看到,它的耳朵缺了一小塊,凹陷的狗眼滿是瘆人的血絲。別克爾把狗頭掰過來,查看起比薩的傷勢。比薩的前腿有一道豁口,見骨,沒有被皮包裹的骨頭出現(xiàn)牙印,顯然是野獸咬的。萬幸的是比薩還能走。別克爾撫了撫比薩的頭,憤怒地望向深邃的浸染著白色的草原。

這里是天山延伸到底的無名村莊,草原無垠,一條溝壑邊藏著十多戶牧民,帶著月色的疾風(fēng)掃蕩近處牧民家的氈房。而在起伏的土坡的另一面,有更加深邃的“燈籠”游蕩,它們像掛在天上的燈火,看起來與牧民愈來愈近。

“阿哈嘛給(笨蛋)!”別克爾從地上撿起土塊朝黑暗里扔去,只見黑暗與河流交匯處的光芒里閃爍著一襲波紋,這些光朝更遠處的土坡上涌動。那是一只探頭探腦的鼠兔。這呆頭呆腦的家伙讓別克爾更氣了,他又扔了一塊更大的土塊。

別克爾回家來,是準(zhǔn)備挨阿塔巴合江訓(xùn)的,果然他的阿塔巴合江也回了村里。

巴合江中午去買烤包子回來,發(fā)現(xiàn)病床上沒有別克爾后,就知道別克爾回村里去了。醫(yī)生說別克爾要動手術(shù),他的腿筒子上要打麻藥,然后用手術(shù)刀割下他的那團瘤子。這話醫(yī)生沒當(dāng)著別克爾講,但別克爾聽到了。

本來別克爾今天就要動手術(shù),但他強烈地擺腿拒絕,阿塔巴合江也拿他沒法,醫(yī)生只能無奈地看著巴合江,說再等一天看看。

阿塔巴合江坐在火塘邊喝茶,阿帕抱著妹妹小圖蘭,見別克爾打開了氈房門,巴合江死死地看著別克爾,沒有罵別克爾。敦厚的巴合江請假從團里回來后,為了照看別克爾,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休息過了,眼下他卻找不著理由來罵別克爾了,他只能愣在那兒。扣著一頂鴨舌帽的巴合江揩了揩眼袋和下頜,他也在想辦法怎么勸別克爾回醫(yī)院去治療。

巴合江固然知道別克爾性子烈,何況是現(xiàn)在腿上有病的別克爾更加會聽不進話。別克爾就像團里那匹最烈的馬,這樣的烈馬不是搞傷腿結(jié)束生命,就是逃到哪里去當(dāng)一匹野馬了。他不能火上澆油,只能用難熬的時間來打發(fā)。

別克爾回家是他自己的選擇。十七歲的別克爾擅自離開縣里的學(xué)校后,就要求回來看守家里的馬和羊。別克爾似乎是帶著一種同輩人沒有過的信念回來的,這讓他看起來義無反顧。他甚至根本瞧不上他那些前去技校和高中讀書的同學(xué),他也瞧不上馬販子。

他們這十幾戶人的村子出了好幾個馬販子,有的在鎮(zhèn)上賣馬腸子,有的把店開在縣城,這些馬販子都離開了他們的村子,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殘。

“阿塔,我知道清樺是怎么死的了。阿姆爺爺怎么死的?舌頭是野獸咬的。”別克爾打破了死一樣的空寂,除了清樺,他還說了他們這片山區(qū)多年來的一樁疑案——五年前,阿姆爺爺躺在家里的葡萄架旁邊,舌頭都沒了,等到鄰居發(fā)現(xiàn),人已不能救回了。

阿姆爺爺?shù)氖拢秃辖宦犝f過,他不想惹事,瞅了一下兒子,看起來不信別克爾的話。至于死去的清樺,他太了解了,清樺和他同齡,他倆是朋友,以前還是同學(xué)。只是現(xiàn)在讓他覺得清樺好像死去很久了,他這些年在團里,完全分辨不出日頭和年輪的滾動究竟到哪一步了,他整天就忙于養(yǎng)護馬兒。

“別克爾,別人的事你可別瞎猜,你看現(xiàn)在能走路嗎?”倒是阿帕對別克爾擅自回來有怨氣,她也是看到兒子別克爾回來后在村里游蕩了,只是礙于要照看女兒小圖蘭,否則她就出門趕別克爾回家了。

“阿塔,你信嗎?你在團里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嗎?”別克爾沒有理睬阿帕,他只想尋求心里的答案。

“別克爾,現(xiàn)在你還是太小了,警察才能來判案。”巴合江終于發(fā)表見解,猶豫的他認同起妻子茹扎的說法。

“你們可別不信,老金頭都知道。”別克爾耐著性子吐出不滿來。

“那就是酒鬼,他除了喝酒還能做什么?”阿帕又說話了。

“即使是酒鬼,他以前也是英雄。”別克爾說。

“切,你可答應(yīng)我們的,明天跟你阿塔先回醫(yī)院去。”阿帕又放出話來。茹扎是急性子,可不像丈夫巴合江。

4

草原上起了大霧,一晚上的月光帶來一場瘋狂的雪。到了清晨,草原上還到處留著白凈。其實這只是一場很大的霜,雪霜和濃霧勾連在一起,以至于遠處天山的輪廓都消失不見了。

阿塔巴合江一大早就起床了,他暫時顧不得別克爾,他從團里請假出來好幾天了,得先回團里報到才行。巴合江騎著摩托車飛速地融入黎明的雪霜大霧中。臨走前,他在櫥柜邊給別克爾擱了兩千塊錢。

“看著點別克爾,讓他坐中巴車自己去州里,老大不小的人了!”巴合江臨走前還叮囑起妻子,他冷不丁嘆息起來,他的話里頭也透著不對勁。

巴合江一直覺得日頭不對,他和妻子茹扎的生活總像缺失了點啥,他想不明白怎么了。到頭來,他突然覺得問題出在別克爾身上,別克爾是他生養(yǎng)的不聽話的兒子。別克爾自從有了腿病就從學(xué)校休學(xué)了,巴合江喊過他“浪蕩子”,還是拗不過別克爾。

至于別克爾為何不想去學(xué)校,老實的巴合江思來想去,只能怪自己長年不在家,別克爾這樣一個本來可以被培養(yǎng)成英雄的大男孩結(jié)果變成了脫韁野馬,大概也和妻子茹扎的教育缺失有關(guān)。

唉,又是忙。

巴合江知道妻子茹扎很忙,這樣一想,就軟下心來了。他怪不起誰,臨走前例外地抱了抱年輕且身材單薄的妻子。

茹扎對丈夫的表示點了點頭,她對待這最親的男人好像麻木了。昨晚兩人睡在一張?zhí)鹤由希麄兙拖駜筛髽錁兑粯邮刂铝粒┧殡S著月光打落在冰冷的氈房頂,滴答滴答的,她什么也不想,等合上眼慢慢就睡著了。這可不,一送走丈夫,茹扎就帶著女兒小圖蘭去村頭的奶制品小加工廠了。除了給工廠打工,快到年尾了,自己家里也要準(zhǔn)備百來斤的奶酪來過冬才行。

等到接近晌午,茹扎才得空從村頭工廠那邊帶小女兒回家,氈房里早就空蕩蕩的,日頭抬得老高。又一次奶完女兒小圖蘭后,茹扎疲憊極了,這時她習(xí)慣性地愣怔了一下,抹抹頭后,她突然記起別克爾來。

“別克爾,別克爾!去哪兒了?”茹扎靠著直覺不同以往地喊叫起來,她感覺到不對。她還出了門,進近村里十多頂氈房,看看別克爾是不是又在村里游蕩。

可是沒有人,左右鄰居都見不到一個人,村里剩下的男人白天都在忙生產(chǎn),平常連人影子都見不著。

茹扎站在陽光底下,見不到兒子別克爾,她徹底愣住,不喊了。不喊才是對的,而且她還突然感覺到體毛聳動,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接下來真有暴風(fēng)雪,有可能今天晚上就發(fā)生,這是擠羊奶時,蘇珊告訴她的。

自從昨晚和丈夫巴合江一起對別克爾談過話,現(xiàn)在茹扎完全不清楚別克爾有沒有聽他們的話,她怕別克爾沒有去醫(yī)院。本來巴合江準(zhǔn)備出門時,她還和巴合江商量好,等他從團里回來,他們就一起去州里接別克爾回來的。

“比薩,比薩!”茹扎又大喊了下家里的牧羊犬,“又到哪里去了?遭瘟去的狗,老——比薩!”

狗不聽呼喚,后來茹扎喊著憤怒了,咒罵起比薩來。比薩不見了,可以確定是別克爾帶走了,別克爾根本沒有聽他們的話去醫(yī)院治病。

茹扎開始害怕起來,她徹底陷入了擔(dān)心。她知道今天犯了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瘋了似的跑回自家的氈房去,她去瞅瞅家里缺少什么家什沒有。她很快發(fā)覺家里丟失了的東西:廚房里少了一條羊腿、一包馬腸子,墻上掛著的銀匕首不見了。不過家里的羊和馬都在,丈夫巴合江放在櫥柜里的兩千塊錢還在。

茹扎從氈房里無力地退出來,望向很遠的地方。她本打算騎著家里的黑公馬去尋找別克爾,可是她想起女兒小圖蘭,女兒每過兩小時就要喂一次奶,她只能無奈又理性地停住腳步。

是的,別克爾不在村子里了。他的阿塔巴合江騎著摩托車出門后不久,趁著阿帕茹扎趕去村頭的小工廠,他就帶著比薩離開了村里。他沒聽見阿帕呼喚的聲音,他當(dāng)時正摩挲著銀匕首,刃口有一道凹痕刺眼,刀把上早已干涸的褐色污漬,此刻像活過來般灼燒他手心。

無事的少年帶著狗騎著馬接近天山。別克爾遠離了村子,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消失。對于別克爾來說,他腦子里只有一股執(zhí)念,這讓他既怨又恨。當(dāng)然誰也不會想到,他離開竟然只為查清死去兩年的清樺的死因,他為腿病發(fā)作去尋找游蕩在人間的可鄙的野獸。

5

這是清晨,死寂般的早晨。

別克爾騎著馬先去了一個地方,然后才開始往起伏不定的草原深處前進。

他的腰間別著那銀光閃閃的匕首。這精致的刀子是他十歲生日時清樺送的,不知道刀子剝了多少獸皮,家里氈房掛的那張被熏黑的獸皮就是佐證。刃口的凹痕是與野獸搏斗的痕跡,現(xiàn)在別克爾有了它,就讓他這個瞎小人像極了男子漢,看起來有點威風(fēng)凜凜。

別克爾的那條腿幾乎是綁在鞍上,像少年時的瘸腿帖木兒,只有這樣他的褲筒才不會隨風(fēng)晃悠。他經(jīng)過一處洼子,這本來是相當(dāng)溫暖的洼子,因有雪水的滋潤,經(jīng)常有暖季風(fēng)的回旋飄揚,即使在冬天,冰冷的土地上還能像春天、夏天一樣冒出零星的青草粒,看起來淺淺綠綠的。還有白色的蘑菇鉆出地面,但由于寒冷,凍死在孢子壯大前。現(xiàn)因有雪霜降落,草原也像涂上了油漆,油漆一遍遍地刷下來,把四周變得更冷清了,以至于天上連盤旋的野鷹都沒有。

別克爾往草原深處出行。按照村子里的說法,他這趟出來無異于是尋死,且是最無可救藥的一種死法。

早在別克爾出生前,村子里就有人選擇以這種方式輕生了,而且不止一個人,至少有兩個人消失了。其中一個是學(xué)騎馬摔裂了脊椎骨的少年,另一個是失戀后回村的青年。這都是二十年內(nèi)發(fā)生的事,他們都不愿意看到自己以殘疾的狀態(tài)活著,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不行。他們一心求死,從此村里人再沒有看見過失蹤的兩個人。他們的阿帕最后都來到天山腳下的青草地里,地上只留下衣服,說是衣服,那其實已是被野獸撕碎、浸著血漬的衣服碎片而已。

就在茹扎在村子里絕望地呼喊時,那些腦子不大正常的老鄰居就猜到了結(jié)果,這回連蘇珊大媽都沉默了,也不知怎么去安慰茹扎。老金頭拎著空酒瓶遠遠地站在那兒,試圖來安慰茹扎,可是又沒挪動腳步。

村子里失蹤的人的故事,別克爾肯定聽說過,但倔強的別克爾啥事都敢做,他不怕以這種方式來尋死。他這趟貿(mào)然出來是有他的目的的,而且他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只有往那里走,才能讓他尋找到價值。

也不知道馬走了多久,總之能看見挺拔的天山了。別克爾扶著馬脖子,很小心地下來,用完好的左腿拄在一塊石頭上。他將從這里走到白色的汗騰格里峰。

太震撼了,別克爾全身都要顫抖起來。

“嘿,野獸,我來了,你們來吧,全部來啊。”對的,他要找的就是野獸,他相信糊涂了的老金頭的說法——來村里的野獸都是沒用的廢物,按哈薩克人的說法,連狗都不如。這是常識,那么只有天山上的這些幽靈才是真正的敵人。現(xiàn)在,他就在等著它們出現(xiàn)。

別克爾開始行動了,他解開馬背上的麻布袋子,從里面掏出羊腿和快要凝結(jié)的馬腸子。他把那些東西擺在一塊大巖石上面,雙眼盯著往天山的方向起伏的山峰。

“該死的狗,野狗,嘿,狗娘養(yǎng)的,都是你們害的我!”過去十來分鐘后,天開始放晴了,不再起霧,好像能看見遠方龐大的峰頂了。別克爾站在那兒,他開始自言自語,后來索性帶著罵,他大聲地對著嶺上罵起來。

別克爾再沒有像此刻一樣恨這些看起來與他無關(guān)的野獸了。是野獸,改變了他的命運,如果清樺沒有意外去世,他已經(jīng)是杰出的獵手清樺的徒弟,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就沒必要去其他地方。這次擅自行動,如果讓阿塔巴合江和阿帕茹扎知道,他倆非揪住他的耳朵把他送到學(xué)校去不可。

去往汗騰格里峰的方向果然冒出一團灰色的東西,這就是野獸。也許不是因為別克爾的挑釁,是馬背上的那條羊腿散發(fā)的膻味驚動了要沉睡的野獸。

遠處有野獸出現(xiàn),它們聳動了起來,無數(shù)“燈籠”朝著山下的黑馬和瞎小人不停地打探。不比村子邊游蕩的野獸,它們可是大部隊,并不懼怕人,哪怕他還帶著一把發(fā)著銀光的刀子。

別克爾身邊的比薩開始急得狂叫,狗發(fā)現(xiàn)了野獸。比薩簡直看傻眼了,圍在別克爾身邊不停打轉(zhuǎn),但天山上面那些醒來的野獸根本就瞧不上它,所以比薩的幫忙看來只是笑話。

“來呀,我不怕,你們盡管過來!過來!”別克爾又喊叫起來,他摸了一下比薩的頭,示意這可憐的狗不要怕。最終他還是從腰間掏出了銀匕首,握在手上。

“我就不信是馬害得清樺撞在鐵絲網(wǎng)上,我才不信是清樺把自己害死的。你們是野獸,野獸最會騙人了,太狡猾了,你們弄死我?guī)煾担€害了莎西。人多可憐啊,你們害了我!”別克爾竟然哭訴起來,一邊用銀匕首割下羊腿肉,往草地上拋去。

顯然,別克爾開始幻想起來,想象著餓昏了的野獸撿拾起地上的羊肉啃食起來。他知道他有可能死在這里,他將在最后關(guān)頭與它們決斗,但他至少這時還沒有死,青草園最后一百米遠的地方暫時安穩(wěn),磅礴的山體只是發(fā)來一陣風(fēng)的咆哮。旁邊的比薩倒是一再哆嗦,藏在別克爾的那條爛腿后面。它憑著直覺,也幻想著大批天敵將要出動,那實在超出它的能力,它再也沒有力氣替發(fā)瘋的主人阻攔了。

“我也不信阿姆爺爺是被殺的,沒有人害阿姆爺爺。只有你們,你們?yōu)槭裁匆獊砗θ耍磕憧次业耐龋纯矗銈儊戆 !眲e克爾極為固執(zhí)與激動地說著,他開始割斷馬腸子,又朝空中拋去。

比薩嗷嗚地叫,急得連眼都不紅了,別克爾笑了起來。

6

這就是別克爾清晨消失的故事,明白點說,就是一個少年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村里有了女人茹扎爆發(fā)的啼哭,沒有生氣的村子終于熱鬧起來。茹扎挨家挨戶去喊村里干農(nóng)活的男人,她央求起他們,無奈男人們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尋找消失的人。周邊只有老弱婦孺支著兒,還有像老金頭一樣陷入思維怪圈的酒鬼在那兒聒噪。

“我們到底怎么了?我們的村子怎么了?”茹扎嘮叨起來,陷入了絕望,她想起丈夫巴合江來。她打電話給巴合江,讓他再次回來去尋找別克爾。

大約一小時后,騎著摩托車的巴合江回村里來了。開著摩托車跑了幾十公里的巴合江看起來更加清瘦,他本來打算說一頓妻子,但實在沒時間了,他騎著家里那匹黑馬就沖了出去。這時的巴合江心都是碎的,他也不管家里這唯一能走的馬能走多遠,他就騎出去了,消失在陽光里。

巴合江大概想起了村里那死去的少年和青年,他朝天山腳下騎去。這一路,巴合江想到了一萬種結(jié)果,但他仍舊沒有想到其中最不可能的一種。

當(dāng)他到達天山腳下時,遠遠地望著,他最終發(fā)現(xiàn)一個黑點,而且黑點在活動,看起來很不對勁——好像別克爾好好地在那里。當(dāng)巴合江騎著黑馬走近一點,發(fā)現(xiàn)果然是別克爾,那只老牧羊犬比薩在他那疼痛的腿邊打轉(zhuǎn)。狗看起來不是在保護主人而是害怕,巴合江從來沒見過這樣窩囊的比薩。

別克爾周邊沒有出現(xiàn)野獸。

“野獸呢,你要看的野獸呢?”

“都是昏話,老金頭騙你的昏話,你也信酒鬼的話?”

認清是別克爾了,巴合江氣呼呼地揚起鞭子,差點一鞭子抽下去。可看著別克爾的那條變形的腿,鞭子停在了空中。他可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要是以前,他準(zhǔn)會把別克爾揍得死去活來。

“我要毒死它們,我可不像我?guī)煾盖鍢迥敲瓷怠!眲e克爾還在犟嘴,嘟囔著。

“毒,你毒得了嗎?野獸不是走失的傻牙狗子,你以為它們都傻嗎?你越長越大,真是變蠢了,越長越蠢!”巴合江訓(xùn)著兒子,簡直有點不想理睬他了。

我們不知道那天別克爾是怎么跟著巴合江回來的。從那以后,別克爾一直沒有在村里出現(xiàn)。

沒過多久,倒是公安局的人來過一次村子。這時村里的老人們再次站了出來,以為村里又發(fā)生了命案,心想大概與別克爾失蹤有關(guān),但不是的。

公安局的人說有一個叫別克爾的少年來找過他們,告訴兩年前那個叫清樺的獵戶的死因。別克爾對清樺的死,提供了一種他的說法——清樺死于游蕩的野獸設(shè)下的圈套,清樺與野獸的角斗中,是野獸的設(shè)計殺死了他。好幾次清樺信誓旦旦地說他要殺光天山上的野獸,獵戶與野獸天生是有仇的,它們的恨以清樺的死來結(jié)束。但據(jù)警方卷宗新增的備注記載:“牧民少年指認野獸為兇手,無實證支持。”警方?jīng)]有采納別克爾的說法。

待到來年雪化時,別克爾回過一次村里,巴合江帶著他和妻子茹扎回來收拾氈房。去年底,巴合江鐵了心把一家老小帶到團里,他們一家在團里找了一座土房子定居了下來。

回村的別克爾特意找了老金頭,老金頭卻變得不好意思再和他說話,嘴里囁嚅道:“瞧瞧,清樺的刀在那兒插著呢!”大伙抬眼,只見雪線之上寒光一閃,似刀鋒,又似獸牙。

這時的別克爾確實不能當(dāng)獵戶或者放馬的牧戶,他回到了縣里的民族學(xué)校上學(xué)。

從此以后,別克爾得了一個普通且傳奇的諢號“瘸子帖木鐵”,就是死疙瘩的意思。

【作者簡介】葉臨之,一九八四年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短篇小說常見于《上海文學(xué)》《天涯》《山花》《小說月報》《青年文學(xué)》《長城》《作品》《青年作家》《中篇小說選刊》《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等文學(xué)期刊。代表作有《獵人》《伊斯法罕飛毯》《中亞的救贖》等。曾獲梁斌文學(xué)獎、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青年作家獎,作品入圍二〇二四年首屆中子星·小說月報影視改編價值潛力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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