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覺醒
盧溝橋殘月如鉤,懸在彈痕累累的橋欄
石獅血染的眼眶里,迸射怒火
二十九軍的刀鋒在硝煙中錚錚作響
每一道寒光,都劈開敵寇的胸膛
母親拆開陪嫁的棉被,取出珍藏的銀圓
父親把祖傳的犁鏵熔鑄成手榴彈殼
大哥將鋼筆折成兩段走向戰場
小妹剪斷長辮系緊紅纓槍
報童赤腳奔跑在燃燒的北平街巷
喉管里噴出巖漿般滾燙的嘶吼:“抗戰到底!”
這聲音從四行倉庫坍塌的斷壁殘垣
一路燎原至臺兒莊的焦土
讓整個華夏的血脈,沸騰成鋼鐵洪流
古老的城墻在炮火中簌簌剝落
磚石縫隙里鉆出倔強的野草
它們用根系,緊緊守護住每一寸國土
而黃河水在遠處轟鳴
卷走無數破碎的家書和未竟的誓言
大地烽煙
青紗帳深處,地道戰壕溝里
藏著復仇的賬本
王家莊送來五十擔小米
李家屯獻出二十頭豬羊
張家溝的騾馬馱著彈藥箱奔赴前線
愛唱梆子戲的交通員二柱
把遺書塞進貼身衣兜
他最后一次傳送情報時
化作蘆葦蕩里不朽的豐碑
永遠指向勝利的方向
月光下,婦女們連夜趕制軍鞋
鋼針在油燈下閃爍,像永不熄滅的星光
地下兵工廠的錘聲偽裝成秋蟲鳴叫
懷孕的妻子將丈夫的陣亡通知書折成紙船
讓它載著未出生的嬰孩,漂向希望的遠方
黃河咆哮
艄公們解開世代相傳的羊皮筏
冒著槍林彈雨將抗日將士送過渡口
私塾先生把《楚辭》拋進激流
舉起土制步槍射向豺狼
聾啞大娘在日本碉堡前種滿向日葵
金黃的花盤朝著太陽的方向
那些明晃晃的指引,劃破夜色
為游擊隊的大刀,鍍上正義的鋒芒
當敵機轟鳴著掠過麥田
聲浪卷起漫天黃土
牧童毫無畏懼
敲響祖父留下的那面銅鑼
他回望村莊的年齡永遠定格在十一歲
黃河水裹挾著浮冰奔涌
沖刷著兩岸焦黑的彈痕
船工號子變成悲壯的戰歌
連同那些沉入河底的渡船
化作永不消逝的黃河魂
血色家書
“寧兒啊,在你長大成人之后,
希望不要忘記你的母親是為國而犧牲的。”
趙一曼的絕筆被辣椒水浸染時
東北的雪正覆蓋著她未寫完的“愛”字
太行山的月光灑滿信箋:
“志蘭,如果我在戰場上犧牲,
請將我的日記、鋼筆和這封信,
埋在太行山向陽的坡上。”
左權將軍殉國那日黃河在咆哮,長江在嗚咽
張自忠將軍撕下炮火中的襯衫
“我們的國家及我五千年歷史之民族,
決不致亡于區區三島倭奴之手。”
這封血書后來化作最鋒利的白刃刺向日寇
野人山的螞蟥群里
戴安瀾將軍用槍托壓住信紙:
“荷馨愛妻:倘異日聞異木棉花開,
便是魂魄南歸。”
這封信穿越緬北雨季
送到怒江時,兩岸的杜鵑赤紅如血
一個不知名的娃娃兵
在石頭上刻下遺書:
“爹爹媽媽:現在我要去打日本鬼子了,
記得在我墳頭種棵蒲公英,
等風吹起時就能回家。”
那個用石塊刻字的幼小身影
至今仍在歷史的疤痕上隱隱作痛
和平鐘聲
紅領巾們圍坐在電子沙盤前
用稚嫩的指尖滑動歷史長卷
當南京城的廢墟在光影中坍塌
突然有個小女孩捂住嘴巴——
她看見屏幕里,與自己同齡的孩子
正舉著燃燒的書包,在戰火里奔跑
雨花臺的和平鐘被撞響
青銅的震顫中浮現無數張面孔
倒在冰天雪地的抗聯戰士
被刺刀挑起的嬰兒
還有母親用身體護住的最后半塊紅薯
而聯合國總部花園的那座和平鐘上
一行“世界絕對和平萬歲”的銘文里
沉淀著南京大屠殺三十萬座墳塋的重量
而此刻世界某個角落,仍是硝煙彌漫……
【作者簡介】緣木求魚,曾在《詩刊》等刊物發表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