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痕錄（組詩）

老人速描

老人看著女兒在廚房里為他忙活

的背影，情不自禁地

張開嘴巴喊了一聲：老伴

女兒只顧忙活，沒聽見

老人又張開口對著女兒的背影

喊了一聲：老伴

女兒回過頭流著淚說

爸爸，我不是你老伴，我是你女兒

哦，女兒——老人點點頭

然后走進掛著老伴遺像的房間

早上醒來

早上醒來我就意識到某種東西

正在消失。不管是生前的人還是

身后的事，都難以被回憶起來

我想，當一種事物

消失得越干凈，另一種事物

就會愈加得到顯現

此刻，我回到了出生地

將母親墓碑上僅有的幾個漢字

擦拭干凈后置于明亮的地方

愧對

一個人，待在無人的地方

想著，想著，天就黑下來了

其實我什么也沒有想

其實事物本來的面目就很簡潔

倒是這一夜的星辰讓我感到

愧對它由內而外閃出的光芒

回聲

女兒學會了和父親一樣

耐心地勞作

學會了像父親那樣

領會陽光、水和種子

一個春天，父親走了

女兒彎下腰把一粒粒種子

種進了父親的一個個腳印里

生活的地方

妻子天天精心打理一間房子

就像我天天精心打理一首詩

她比我更清楚每一個細節、格調和布局

不像我把詩歌當作語言和風格的練習

她知道用什么樣的思想和物質

來支撐房間里的氣息和光明

她說生活的地方，就是人和上帝

待在一起的地方

【作者簡介】沙馬，本名劉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歌作品發表于多家文學刊物，部分入選多種詩歌選本或年度選本。著有詩集《某些詞的到來》《回家的語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