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在橘黃色夕陽的照射下,廚房窗臺上的那盆天竺葵花瓣透明又輕盈,有的像展翅欲飛的蝴蝶,有的如披著婚紗的新娘,我一邊洗菜,一邊在心里贊嘆它的美,掬起一捧清水,準備灑在花上面。
就在這時,那捧水忽然跳起來,在空中旋轉、凝聚,最后形成一個透明的小人兒。他一眼便看到了那盆美麗的天竺葵,高興地飛過去,在花瓣上蹦來跳去,嘴里哼著一首輕柔的曲子。不一會兒,小人兒漸漸消失了,只留下薄紗似的水霧籠罩著天竺葵,在夕陽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
我看得目瞪口呆。
幾天后,那個水小人兒再次出現了。那天我正在拖地,水桶里的一股水忽然飛出來,和上次一樣,在空中旋轉、凝聚,然后落在茶幾一角,那個透明的小人兒坐在上面,晃著雙腿,笑瞇瞇地看著我。
“嗨,主人!”水小人兒說話了,聲音像春天的雨滴一樣動聽。
我愣在那里。
他揉揉小鼻子主動向我解釋道:“是這樣的,凡是在日常生活中堅持節約用水達到二十年的,就會得到水王國的一個水精靈喲,而我就是您的水精靈。”
是的,大概從十歲開始,我就知道節約用水了,隨手關閉沒有關緊的水龍頭、刷牙洗臉時關閉水龍頭、用淘菜淘米的水澆花、用洗衣服的水拖地等,我還是我們當地河流清理、濕地保護的志愿者。
我從未想過做這些會得到什么,我只知道,保護水資源,人人有責。沒想到,我竟因此得到了一個水精靈,盡管有些不可思議,但我又不禁感到驚喜。
“歡迎你成為我家的一員!”我對水精靈說。可是,水精靈卻不見了蹤影。我拖完地,澆院子里的花草時,水精靈又出現了,他在我面前飛來飛去,還沖我做鬼臉呢。中午我淘米時,他忽地從淘米盆中跳出來,我倆一起哈哈大笑。
之后的幾天里,水精靈總是神出鬼沒,經常做些惡作劇,我無奈地苦笑道:“看來,我攤上了一個淘氣的水精靈啊!”
不過,水精靈也有乖巧的時候。在我失眠時,他會奏出沙沙的雨聲幫助我入眠。在我難過時,他會跳起滑稽的舞蹈,逗我開心。在我無聊時,他會帶著我做真正的水珠項鏈和耳環,讓我沉浸在水的藝術美之中。
這天,我和母親通電話。母親告訴我,因為天氣干旱,老家的田地出現了裂縫:“再不下雨,咱家的幾畝玉米地馬上就要枯死了。”母親唉聲嘆氣地說道。我的心情很沉重,這幾年,我們老家的干旱情況一年比一年嚴重,天氣熱得早,熱的時間也長,莊稼受損嚴重,收成大幅減少,讓人憂心忡忡。
然而,兩天后,母親忽又打來電話,開心地說:“你不用擔心了,咱家的玉米地保住了。現在那玉米苗啊,一下子竄高了許多呢!說來真奇怪,也沒有下雨,咱家的地卻是濕透了的,而且只有咱家的地這樣,旁邊別人家的地還是干裂的。”
我心中一動,抬頭看向正曉著二郎腿坐在冰箱上的水精靈,他狡黠地沖我眨巴一下眼睛。
沒錯,就是水精靈干的!
“你可以讓別人家的莊稼也喝飽水嗎?”我問他。
他搖搖頭:“我是您的水精靈,只能為您一個人排憂解難。”
我默然。
壞消息接踵而來。一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一邊吃早餐,一邊翻閱手機信息,河流保護志愿者群里忽然彈出一個消息:“我城最大的河流——青天河出現百年一遇的斷流。”后面還附著一張青天河干涸的照片。
看著那張照片,我不禁掉下眼淚。我想,全城老百姓也在為它而傷心吧!因為它不僅為上千個村鎮的居民提供生活淡水、農田灌溉用水,為企業提供工業用水,還為大家提供了放松身心的好去處,每到節假日,青天河都會迎來成千上萬的游客。
一連數天,我吃不下睡不好,做什么都無法集中注意力,眼前總會浮現斷流的青天河張著空洞的大嘴,仿佛在吶喊。那段時間,我似乎也將水精靈忘記了,等我想起他時,他卻不見了蹤影。
直到某天夜晚,我站在窗前,望著外面深沉的夜色,正默默地為青天河祈禱,水精靈回來了。只是,他不再像以往那樣能輕松地飛起或跳躍,而是吃力地攀在窗戶上,吃力地旋轉、凝聚。他拼盡全力試圖凝聚成形,但最終無果,只能勉強看出大致輪廓。
“嘿,水精靈,你去哪兒了?”我心疼地輕撫他,可手剛一碰到,就有一滴水珠掉落下來。
水精靈苦笑道:“哦,我的主人,我想您還是不碰我為好。”
“你怎么了?”我問。
‘沒什么,我的主人,我只是太累了,”他有氣無力地說,“我過來只是看看你,我想我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我點點頭說:“睡吧,好好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看著我說:“是的,這正是
我想對您說的,我的主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晚安。
水精靈休息了,我也睡下了,不知怎的,一躺在床上,我就睡著了,心里平靜又安寧。那晚,我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河流保護志愿者群里炸開了鍋—“奇跡!青天河復流了”!附帶的視頻里,渾濁的水流正沿著干裂的河底蜿蜒蔓延,像一條蘇醒的巨蟒群友們歡呼著要去河畔慶祝,我卻盯著手機屏幕,指尖冰涼。
水精靈不見了。
我瘋了似的找遍家里的每一處,都不見水精靈的蹤影。直到第三天清晨,廚房的水槽里突然泛起漣漪,一個透明的影子在水面浮沉,輪廓比之前淡了許多,仿佛隨時會散成霧氣。
“主人…”他的聲音像被揉皺的糖紙,“青天河太渴了…我把自己融進河道啦。”我撲過去想抓住他,手指卻徑直穿過那團虛影。水槽里的水開始蒸騰,在晨光中凝結成青天河的模樣:干涸的河床上,水精靈正一點點剝離自己的身體,透明的手臂化作溪流,閃爍的發絲變成浪花,連最后的笑聲都碎成水珠,滲入干裂的泥土。
“記得告訴大家喲…他的身影越來越薄,“每滴水里都住著我們呀……”
最后一縷水霧消散時,我的手機接到一條本地新聞推送。原來昨夜青天河復流的景象被無人機拍下,視頻里,一道透明的光帶順著河道游走,所過之處水流正從干裂的河床汨汨而出。市政府緊急召開新聞發布會,專家們對著水質檢測報告驚嘆——復流的河水蘊含著異常豐富的活性礦物質,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凈化過。
我抱著手機,一遍遍回放那段視頻。那道透明的光帶前方正是水精靈。水精靈消散的位置,恰好是青天河最干涸的彎道。三個月后,全市節水標語換成了“別讓水精靈再流淚”。學校里開設了“水的旅程”課程,孩子們用滴管給盆栽澆水時會小聲說“謝謝水精靈”;超市里的節水龍頭賣到脫銷,小區回收站多了專門收集淘米水的桶;連洗車行都改成了高壓微水清洗,老板說:“看了青天河那段視頻,實在舍不得浪費水。”
我依舊每天收集雨水澆花,會對著天竺葵輕聲說:“你看,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呢。”花瓣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滾動,像極了水精靈第一次出現時,那雙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