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減” 政策利于兒童創新能力發展嗎？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2023年度面上項目“監測反饋對兒童非認知技能的影響效應及機制探索：信息干預的隨機控制實驗”（項目編號：72374028）；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中小學生創新能力的追蹤測評及支持性環境建設研究”（00308-310400209541）

中圖分類號：G5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009-458×（2025）8-0037-20

一、引言

在新技術革命背景下，創新能力培養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創新能力不僅是個體在多變環境中靈活應對、解決復雜問題的關鍵素養，也是我國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轉型的核心驅動力。在PISA2022測試中，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首次將創新思維納人測試模塊中，這也標志著全球教育政策評估的重點開始從以學業成績為核心的傳統模式，向適應新技術革命時代需求的創新能力培養方向發展。青少年兒童時期是創新能力培養的關鍵階段，但我國10—15歲學生的創新能力呈現出穩定的下降趨勢，并在12—14歲出現大幅下降（Yietal.，2013）。這可能歸因于我國學生日益增加的學業壓力和負擔、長時間的高強度學習以及考試導向的教育環境（Niu，2007;Wang，2013）。一方面，過重的課業負擔迫使學生將絕大部分時間用于完成作業和應對考試，進而擠壓他們自主探索和創新實踐的時間以及藝術、科學等課程的學習；另一方面，升學壓力也迫使學生更注重標準答案的獲取，而非提出新穎想法或發展批判性思維能力。這不僅可能抑制學生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還可能對心理健康構成潛在威脅，而這些特質正是創新能力發展的關鍵驅動力（Kozbeltetal.，2010）。因此，我國教育亟須重新審視和平衡學業追求與創新能力培養之間的關系，改進教育環境和制度以利于學生創新能力的培養。

在這一背景下，2021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布了《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以下簡稱“雙減”政策），提出了三項核心舉措，分別是“減輕學生家庭作業負擔”“嚴格限制學科類校外培訓”和“要求學校提供高質量課后服務”。這項政策的核心目標是通過優化學生時間分配、減少作業量和限制校外學科培訓，增加非學業性學習活動，以緩解學生過長的學習時間和過重的學業負擔，從而促進學生發展。盡管這項政策的初衷是減輕學生的學業負擔，但也可能為學生的創新能力培養帶來新的機遇。例如，通過減少過度的課外輔導和課業壓力，“雙減”政策為學校提供了更多空間，并以提供課后服務的形式，讓學生擁有更多可自由支配的時間，參與多樣的課外活動、興趣小組或實踐項目，從而起到激發其創造力的作用。那么，“雙減”政策是否真正有助于學生創新能力的發展呢？它是否會對學生的學業成績產生負面影響？回應這些問題對于明確“雙減”政策實施的長期目標和發展方向至關重要，因此迫切需要通過實證研究進行深人探索。本研究通過對北京市高年級小學生的兩期追蹤調查，并結合因果識別策略，探討了減少家庭作業時間、限制校外學科培訓和提供課后服務三項“雙減”舉措對學生創新能力與學業成績的影響，以及這些影響在不同群體中的差異性表現，為“雙減”政策的成效評價提供科學、可靠的依據。

二、文獻回顧

據調查，“雙減”政策自實施以來已取得了顯著成效。2022年北京師范大學發布的《全國“雙減”成效調查報告》（中國教育與社會發展研究院，2022）以及祁占勇等（2023）基于陜西省基礎教育質量監測數據的研究指出，“雙減”政策在減輕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壓力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魏易與康樂（2024）基于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的數據分析也證實，“雙減”政策顯著降低了中小學生參與學科類校外培訓的比例，同時更多家庭選擇了學校提供的課后服務。龔欣和高巍（2023）研究發現，全國已有超過 91% 的學校提供了課后服務，這些服務以家庭作業輔導和興趣拓展活動為主，逐步形成了以校內課后服務替代學科類補習的新模式。然而，盡管“雙減”政策在減輕學生負擔方面的積極成效已得到驗證，但其對學生發展的影響，還很少被實證探討。僅有的一項研究是Wang等（2022）評估了“雙減”政策對學生心理健康的積極作用，但還未有研究關注其對學生創新能力發展的影響。本研究以此為切人點，在實證研究前圍繞“雙減”政策的三項核心措施，即作業減負、校外減訓與課后服務進行系統文獻回顧與分析，為后續實證檢驗奠定基礎。

其一，家庭作業過多是我國學生學業負擔的重要來源之一，因此，減少家庭作業時間成為“雙減”政策的核心舉措之一。然而，已有研究主要圍繞家庭作業時間對學生學業成績和心理健康的影響展開，并多發現適量的家庭作業有助于提高成績，但超過一定限度后效果會下降（Cooperetal.，2006;Guo et al.，2021;李波等，2022）。此外，過量家庭作業對學生心理健康的不利影響也得到多項研究的證實（Kralovecamp;Buell，200O;Galloway etal.，2013;黃小瑞amp;占盛麗，2015）。然而，迄今為止，國內外針對家庭作業時間對學生創新能力影響的研究卻十分匱乏。盡管從理論上推斷，過多時間投人家庭作業可能會削弱學生的主動性與創新能力（Pllana，2019），但還需實證研究進行檢驗。

其二，校外學科類補習是指個人或機構為提升學生學科考試成績而提供的一種課外學習活動。在我國，這類補習被認為不僅加重了學生的學業負擔，還加劇了教育機會的不平等。因此，嚴格限制校外學科類補習成為“雙減”政策的重要核心舉措之一。現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學科類補習對學生學業成績的影響，對于該問題所得結論并不一致。一些研究（薛海平，2016;管振，2022）發現，學科類補習能夠顯著提升學生的學業表現，而另一些研究（張羽等，2015）則報告了負面結果。關于課外補習對學生創新能力影響的研究還很少。僅有的一項研究，Han和Suh（2023）發現，課外補習對韓國高中生的創新思維產生了負向影響，盡管其在短期內對數學成績有積極作用。他們指出，這可能是因為數學補習通過知識灌輸和重復訓練提高考試成績，卻壓縮了學生獨立思考的時間，使其習慣于解決常規問題而忽視創造性探索，同時過度關注考試成績而非有意義的學習，從而削弱了學生的創新能力。

其三，課后服務指學生在正常上課時間之外參與的綜合性活動或項目，通常由學校或社區機構組織。與校外學科類補習不同，課后服務以豐富學生的課余生活為目標，更注重興趣培養與全面發展，而非單純追求成績的提升。已有研究探討了課后服務對學業成就、心理健康及問題行為等方面的影響，結果普遍顯示其具有積極效應（Vandelletal.，2022;謝靜等，2023;付衛東amp;張彬，2023），多發現對弱勢家庭兒童的成長更為有利（周金燕＆鄒雪，2015）。近年來，一些研究也開始關注課后服務對學生創新能力的影響。例如，Castil-lo-Vergara等（2018）基于24所學校5年級學生的研究發現，參與課后服務與學生創新能力表現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有研究者（Zhangetal.，2024）進行元分析后指出，課后服務對K-12學生創新能力的提升具有中等正向效果。王倩和唐一鵬（2024）基于截面數據的OLS回歸估計發現，參與學校課后服務顯著提升了中國蘇州和OECD國家城市學生的創新能力水平。研究者（Runco et al.，2017）指出，課后服務的積極效應可能源于課后服務項目所能提供的相對自主和輕松的環境，相較于正式課堂的教學更能激發學生的好奇心并鼓勵創造性思維。有研究（Cotteretal.，2016）還區分了課后活動的具體內容，發現參與藝術類活動能顯著提升學生的創新能力，而學業類活動的參與卻對創新能力產生抑制作用。

綜上所述，過量的家庭作業不僅可能導致學生學業成績下降，還對學生的心理健康構成潛在威脅。學校課后服務和課外學科類補習雖然都是對正常學校學習的一種補充，卻可能對學生的創新能力產生不同的影響。前者更多表現為正面效應，而后者可能反而會產生不利影響。針對這兩類活動，我國政府也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政策舉措，要求嚴格管控校外學科類補習，同時增加學校課后服務。那么“雙減”政策是否有助于學生的創新能力發展呢？理論上推測，減少家庭作業和校外學科補習可以為學生留出更多時間用于自主學習、課外興趣活動和創造性探索，而學校提供的多元課后服務則為此提供了資源支持，因而利于學生的創新能力發展。基于此，提出假設：“雙減”政策的三項核心舉措——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嚴格限制校外學科類補習和增加學校課后服務—利于提升學生的創新能力。此外，為全面評估“雙減”政策的效果，本研究基于學業成績進行檢驗，從創新能力與學業表現雙重維度提供更全面的證據支持。

三、研究設計

（一）追蹤數據

本研究數據來自對北京市小學生開展的兩輪追蹤調查。基線時間為2021年9月初，調查對象為9所小學的4—5年級學生，共計1，436名學生。2023年6月初進行追訪，獲得基線調查對象升人5年級和6年級的學生樣本，共計1，402名。樣本流失的主要原因包括轉學或生病等，但因與參與調查測試的相關性較低，且損耗率較小，因此這些流失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可忽略不計。在基線數據中，4年級和5年級學生分別占 51% 和 49% ；男生和女生比例為 50.5% 和 49.5% 。

在調查和測試安排上，研究團隊首先向家長和學生發放同意書，獲得參與調查者的知情同意。隨后，由接受過專業培訓的“985”高校研究生進入學校收集數據。在學校支持下，學生被安排在計算機教室利用1～2節課時間在線完成問卷填寫。為消除學生的顧慮并提高數據真實性，測試前明確告知問卷與正式考評無關，從而確保學生填答的真實性。此外，本研究還收集了參與學校的學科聯考數據，包括語文、英語和數學等科目的考試成績。以上學科采用統一試卷，從而保證考試成績在學校間的可比性。基于上述數據來源，構建的追蹤數據庫涵蓋了學生的詳細背景、學習生活、創新能力測評以及學校間可比的學科考試成績等信息，為檢驗“雙減”政策的效果提供數據基礎。但需要說明的是，本研究僅以北京市為研究案例。盡管這一做法便于獲取具有學校間可比性的統考學業成績，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結論對其他地區乃至全國范圍的推廣與代表性。

（二）變量設計

1.“雙減”措施的調查

基于“雙減”政策提出的三項核心措施——減輕學生家庭作業負擔、嚴格限制學科類校外培訓和學校提供課后服務，研究團隊設計調查問卷，用以追蹤和分析學生在家庭作業時間、校外學科類培訓參與情況及校內課后服務參與情況上的動態變化。問題包括：1）本學期放學后，你平均每天花多長時間完成家庭作業？2）本學期，你每周參加學科類校外輔導班（如英語、數學、語文、奧數等）的次數是多少？3）本學期，你每周在學校內參與課后活動（如托管班、興趣班、社團活動等）的天數是多少？

本研究的基線調查于2021年9月初進行，追蹤調查在2023年6月開展，覆蓋了“雙減”政策實施后的兩個完整學年，因而能夠較全面地反映政策干預的長期效果。需要指出的是，基線調查開展時，“雙減”政策已頒布，而非嚴格意義上的政策實施前，這可能會導致對政策實際效果的低估。不過考慮到北京市“雙減”政策文件（《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措施》）于2021年8月18日發布，距離基線調查僅約半個月，兩者間隔較短，同時，從政策發布到具體措施的落地（如家庭作業的調整、培訓機構的管控及課后服務的完善）通常需要一定的過渡期，因此，該偏差的實際影響較小，本研究仍可較好地捕捉“雙減”政策實施前后的變化情況。

2.創新能力的內涵和測量

創新能力通常被定義為個體產生新穎且實用的想法或產品的能力（Amabileet al.，1996）。然而，由于創新本身具有復雜性和多維性，對其進行測量面臨諸多挑戰，需要綜合考慮個體的智力水平、知識儲備、人格特質及多種相關能力因素（Runcoamp;Jaeger，2012）。此外，創新能力往往與一系列相似概念密切相關，例如想象力、獨創性、靈感、發明、新穎性、原創性、天賦及獨特性等。這些概念一般可歸納為認知一思維和人格特質兩個核心維度。將這兩個維度有機結合，不僅有助于更全面、準確地體現創新能力的多維屬性，也能為創新能力測量提供更加科學的依據。本研究所采用的測量方法正是綜合了上述兩個核心維度，具體如下。

一是創新思維。創新思維包括流暢性（fluency）、靈活性（flexibility）、獨創性（originality）和精細化（elaboration）等。其中，流暢性指思維的產出速度與數量；靈活性指想法類別的多元性；獨創性則強調想法的獨特性與新穎性；精細化指對已有構思的深人加工與細化（Guilford，1967;Runco，1999）。本研究借鑒了Abedi（2002）的《創新思維量表》，并在翻譯及本土化修訂的基礎上構建了一套適用于中國學生的創新思維測評工具，涵蓋流暢性、靈活性、獨創性和精細化四個維度，每個維度包含5個題目，共20題，并采用5點評分法。基于基線數據的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顯示，該量表具有良好的結構效度（Cronbach's α= 0.947，CFI=0.889， TLI=0.874 ，SRMR ：=0.0514 ，RMSEA =0.0939 ）。整體及各維度的Cronbach'sα系數在0.73與0.91之間，顯示出較高的內部一致性信度。

二是創新人格。創新人格被定義為一組相對穩定且持久的特質組合，包括原創性、獨立性、冒險精神、好奇心、幽默感、對復雜與新奇事物的偏好、藝術感與開放性等。這些特質被認為能夠解釋個體在創造活動中的表現（MacKin-non，1965;Feist，1998）。日益增長的證據表明，創造性人格具有發展性特點，其在青少年與青年期可能經歷顯著的變化（Soldzamp;Vaillant，1999）。本研究采用Williams（1979）編制、林幸臺與王木榮（1997）修訂的“創新能力人格傾向量表”作為評估創造性人格的基礎工具，從原有的56題中精選出16題，用于測量好奇心、想象力、冒險性與挑戰性四個核心維度。得分越高表示學生的創新人格水平越高。其中，好奇心體現了個體對未知領域的興趣和探索欲望；想象力強調超越現實邊界進行創造性構思的能力；冒險性指個體在不確定情境下接受批評和應對失敗的勇氣，以及在壓力下保持勝任的能力；挑戰性則關注個體主動應對復雜問題的特質，并嘗試多種路徑尋找解決方案。基于基線數據的驗證性因素分析顯示，該量表具有良好的結構效度（Cronbach’s α=0.800 ，CFI=0.851， TLI=0.817 ，SRMR _.=0.04 ，RMSEA=0.0725）。量表整體及各維度的Cronbach'sα系數在0.71與0.84之間，表明具有較好的內部一致性信度。

三是學業成績。學業成績數據來自聯校組織的統考，包括語文、數學和英語三門科目，加總取其平均值。由于數據來自統一考試，這一成績具有學校間的可比性。基線考試和追蹤考試的時間分別為2021年6月和2023年6月。

（三）統計描述

1．“雙減”政策的成效分析

自2021年9月至2023年6月，“雙減”政策實施兩個學年，其成效逐漸顯現（如表1所示）。四、五年級學生升入五、六年級后，校外學科類補習的平均參與頻次顯著下降，而參與課后托管服務的平均天數明顯增加。鑒于學生從小學低年級升入高年級時，補習頻率通常會有所提高，這一顯著下降表明政策在控制校外補習方面取得了明顯成效。同時，課后托管服務天數的增加也反映了學校在課后服務供給方面的積極進展。然而，學生完成家庭作業的時間仍有所增加，這可能與年級升高導致學業難度加大有關，同時部分家長自行布置的作業并不在政策管控范圍內，也可能是其潛在的原因。

為了分析“雙減”政策效應的群體異質性，本研究還根據三門學科成績的平均分高低（前 25% 、中間 50% 、后 25% ）和家庭社會經濟背景（SocioeconomicStatus，SES）兩個維度進行了分組。SES由父母教育程度、父母職業和家庭經濟水平等五個變量通過主成分分析得到，按因子得分均值為0的標準，分為高SES和低SES兩組。研究有以下發現：一是無論學生處于何種學業成績水平，家庭作業時間均呈現顯著增加的趨勢；但在校外學科補習方面，政策的顯著效果主要集中在學業成績中低水平的學生群體，其補習頻次出現了顯著下降，但學業成績高水平學生群體的補習參與率不僅未下降，反而略有上升。在學校課后服務方面，學業成績中低水平學生的參與率顯著上升，而學業成績高水平學生的課后服務參與率僅略有上升。二是無論是高SES家庭還是低SES家庭，學生參與學校課后服務的平均天數都顯著上升；但對校外學科類補習的參與，僅低SES家庭學生出現了顯著下降，而高SES家庭學生并未有顯著影響。

表1基線一追蹤期間“雙減”政策的成效

注： ^*plt;0.1 ， ^**plt;0.05 ， ^***plt;0.001 。

綜上分析，“雙減”政策在減少學生校外補習參與和提高學校課后服務參與度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但在降低學生的家庭作業時間方面仍面臨一定挑戰。此外，政策對不同學業水平學生的影響呈現明顯的分化特征：學業成績中低水平學生更顯著地從減少校外補習負擔和增加課后服務參與中獲益，而學業成績高水平學生在補習參與方面的變化較為有限，課后服務參與程度也相對較低。同時，與高SES家庭學生相比，低SES家庭學生更明顯地受到嚴格管控校外學科類培訓機構政策的影響，這一分化反映了同一政策對不同學生群體的影響差異。

2.“雙減”期間學生創新能力及學業成績的變化

表2呈現了學生在基線與追蹤兩個階段創新能力和學業成績的表現及其變化趨勢。整體而言，學生的創新能力隨年級升高呈顯著增長趨勢，其中創新人格維度的提升尤為明顯。分學業成績群體來看，學業成績高水平學生在創新思維和創新人格兩個維度上的表現均明顯優于低成績學生，且隨年級升高，其創新能力的增幅也更大；而低成績學生的創新能力得分相對較低，甚至創新思維得分在追蹤期呈現下降趨勢。從家庭社會經濟地位來看，高SES家庭學生的創新能力總體上高于低SES家庭學生，但隨年級升高的增幅反而低于低SES家庭學生。在學業成績方面，學生整體表現隨年級升高呈下降趨勢，低成績學生的成績下滑幅度尤其明顯。此外，低SES家庭學生的學業成績不僅低于高SES家庭學生，且隨年級升高，其成績下降趨勢更為明顯。

表2基線一追蹤期間的學生發展

注： ^*plt;0.1 ， ^**plt;0.05 ， ^***plt;0.001 。

（四）估計策略

本研究將通過建立有控制變量的增值模型，對“雙減”措施影響的因果效應進行識別。在教育領域，增值模型常被用來估算在該時期施加的教育干預對學生增值的效果。一般來說，估算某項干預（或投入）對學生增值的因果效應時，最佳的因果策略是隨機控制實驗，即通過收集具有隨機對照組的追蹤數據，并通過兩次差分來解決固定效應誤差和時變誤差。但對于不具有對照組的兩期追蹤數據來說，盡管能夠處理不隨時間變化的固定效應誤差，卻無法處理隨時間變化的不可觀測誤差。為此，本研究將創造性地結合差分和拉索控制變量法（Differenceamp;Lasso-control）來解決這一問題，具體方法如下。

1.通過差分法（Difference）消除固定效應誤差

設 Y_it^k 代表學生 i 在第 Φ_t 期在某表現指標 k 上的得分情況， T_t 代表兩期虛擬變量[基期 （T_t=1） 和后測 （T_Ωt=2）Ω. ，Treat表示干預變量。 a_i 表示不隨時間變化的不可觀測因素， u_it 表示隨時間變化的其他影響因素。兩期數據可以寫成：

y_i2=β₀+β_i2Treat_i2+a_i+u_i2，t=2

在處理不可觀測因素 a_i 導致的遺漏偏誤時，可以通過式（2）減去式（1），即采用后測數據減去前測數據的辦法，消除不可觀測因素 a_i 的固定效應，形成增值模型，如下：

（y_i2-y_i1）=β_i2Treat_i2-β_i1Treat_i1+（u_i2-u_i1）

其中， β_i2 代表干預帶來的邊際增值，在本研究中即“雙減”措施的干預效應。 （y_i2-y_i1） 為學生在某指標上的增值，它不僅包含了干預效應，還包含了時變誤差 （u_i2-u_i1） 。舉例來說，學生的創新能力本身也會因為年齡增長而發生變化，但這部分變化卻不可以視為干預的結果，因此還需要消除時變誤差。

2.通過控制變量法消除時變誤差

對于有隨機對照組的干預實驗，一般可以通過對干預組和對照組做第二次差分的辦法來解決時變誤差。然而，對于缺乏對照組的兩期追蹤數據而言，盡管能夠較好地控制固定效應誤差，卻無法充分排除由時變因素引起的偏差。如圖1所示，學生在“雙減”期間的創新能力增值，部分可能歸因于“雙減”政策，而另一部分則可能來自成長或其他隨時間變化的因素。如果未對這些時變的遺漏變量進行有效控制，模型可能會將這部分影響誤判為“雙減”政策的干預效果，因此需要對這類潛在遺漏變量進行控制。

圖1 “雙減”政策的影響路徑

基于上述思路，可以將控制了其他因素后的家庭作業時間、校外學科補習和學校課后活動參與的變化視為“雙減”政策導致的結果，估計其對學生創新能力和學業成績增值的影響，這部分影響即被視為“雙減”政策的干預效果。

3.控制變量的選擇

本研究的一個突出優勢在于所收集的數據極為豐富，涵蓋了兒童的人口學特征、家庭社會經濟背景、家庭教養方式、日常生活模式以及學校特征等多維信息。這些信息的全面性使得研究可以在分析模型中加入多種控制變量，有效減少遺漏變量帶來的偏誤，提高因果推斷的準確性。其中， x_i 是控制變量， ε_i 為剩余的時序誤差，估計模型如下：

（y_i2-y_i1）=β_i2Treat_i2-β_i1Treat_i1+x_i+Δε_i

可寫成：

y_i2=β_i2Treat_i2-β_i1Treat_i1+y_i1+x_i+Δε_i

那么，控制變量 x_i 應該包含哪些呢？使用控制變量法消除誤差，需要處理過度控制以及過度擬合的問題。具體解決辦法如下：

第一，過度控制問題。過度控制指將屬于解釋變量與因變量之間因果路徑上的中介變量錯誤地作為控制變量納人分析模型，從而導致對解釋變量影響的低估。因此，準確區分混淆變量與中介變量對于因果效應的正確估計至關重要。在本研究中，考慮到人口學特征、家庭社會經濟背景、家庭教養方式、放學后安排以及學校特征等并未構成“雙減”政策影響學生發展的中介路徑，因此被選為控制變量。此外，2021年6月的考試成績發生在“雙減”政策實施之前，因此也被納入控制變量，以避免學生初始學業表現差異引起的家庭作業時間、課外補習參與或課后服務參與變化的估計偏誤。選取的控制變量詳見表3。

表3控制變量的選取

注：家庭富裕指數（FamilyAffluence Scale，FAS）是世界衛生組織在其“青少年健康行為研究”（Health Behaviour in School-aged Children，HBSC）中開發的一項用于衡量家庭經濟富裕程度的工具（Currieetal.，1997），共包含5個題目，本研究通過因子分析將其綜合為一個因子。家庭文化指數則包括兩道題目：1）你家中供你閱讀的書籍大約有多少本？（不包括學校發放的書）2）除了你自已的書，你家中大人擁有的書籍大約有多少本？同樣通過因子分析合成一個因子進行測量。

第二，過度擬合問題。盡管納入較多控制變量可以有效降低遺漏變量導致的偏誤，但也可能因模型過于復雜而產生過度擬合問題。為應對以上挑戰，本研究提出了“雙重選擇拉索”（Double-selectionLasso，DS-lasso）和“交叉擬合選擇拉索”（Cross-fit Partialing-outLasso，XPO-lasso）方法來優化控制變量的選擇（Belloni et al.，2014; Chernozhukov et al.，2018）。其中，DS-lasso分別對被解釋變量和主要解釋變量進行拉索回歸，得到稀疏解后選取兩次回歸共同識別的變量，并將其納入OLS回歸模型；XPO-lasso則通過樣本拆分和交叉驗證技術，在不同子樣本間反復檢驗變量選擇的穩健性，從而在有限樣本條件下獲得更加穩定可靠的估計結果。本研究同時采用DS-lasso與XPO-lasso兩種方法篩選控制變量，以有效避免因變量過多而產生的過度擬合問題。

總的來說，本研究所采用的結合拉索控制變量的差分方法，能夠較好地處理因果估計中可能存在的固定效應誤差、時變誤差及過度擬合問題。但與擁有可比對照組的隨機對照實驗相比，該方法仍難以完全規避遺漏變量所引發的潛在偏誤風險。然而，考慮到“雙減”政策在全國范圍內實施，缺乏構造自然實驗的條件，因此這一方法仍是較優選擇。

四、估計結果

（一）“雙減”政策促進了學生的創新能力發展嗎？

1.截面估計

基于基線和追蹤這兩期截面數據，分別構建了家庭作業時間、校外學科補習參與頻率以及學校課后服務參與對兒童創新思維與創新人格影響的回歸模型，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

表4兩期截面模型估計

注：N表示沒有加入該變量； ^*plt;0.1 ， ^**plt;0.05 ， ????_plt;0.01 。

可以發現，在創新思維方面，無論是基線數據還是追蹤數據，家庭作業時間均與學生的創新思維呈顯著負相關，而校外學科補習頻率和學校課后服務則與創新思維呈顯著正相關。相比之下，在創新人格方面，基線數據與追蹤數據的表現存在一定差異。在基線數據中，校外學科補習參與與創新人格顯著正相關，但在追蹤數據中這一關系不再顯著；而家庭作業時間在追蹤數據中與創新人格呈顯著負相關，但在基線數據中未表現出顯著關系。

上述結果表明，盡管截面數據揭示了某些顯著的關聯關系，但由于未能充分控制固定效應與時間效應誤差，所獲得的估計結果呈現出不一致性。因此，這些關系應被謹慎地理解為相關性而非因果性。要識別“雙減”措施對創新能力發展的真實因果效應，還需引人更為嚴謹的因果推斷方法，以提供穩健可靠的證據。

2.因果效應的識別

依照第三部分的估計策略，本部分采用差分一拉索控制變量法處理固定效應與時間效應誤差，以識別“雙減”政策對學生創新能力的因果影響。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其中，模型（1）和模型（5）為控制固定效應誤差后的估計結果。模型（2—4）和模型（6—8）則通過引入控制變量處理時變誤差，其中，模型（2）和模型（3）納入全部控制變量，模型（3—4）和模型（7—8）分別采用DS-lasso與XPO-lasso方法對控制變量進行處理。

表5 “雙減”措施對兒童創新能力的影響效應

注：N表示沒有加入該變量； ^*plt;0.1 ， ^**plt;0.05 ， ???_plt;0.01 。

基于最優的模型（3—4）和模型（7—8）估計結果（即對基線存量和基線學業成績進行控制，并用DS-lasso與XPO-lasso對其他因素進行選擇控制后），可以發現：

首先，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對學生的創新思維與創新人格均產生了顯著的正向邊際增值效應，其中對創新思維的促進效果尤為明顯。這可能是由于作業負擔的減輕為學生提供了更多自主探索與創造性實踐的時間和空間，從而有效地激發了學生的創新潛能。這一影響不僅體現在對學生創新思維的直接促進作用上，也對其創新人格的培育起到了積極推動作用。

其次，校外學科補習參與的變化對學生的創新思維和創新人格的增值并未表現出顯著影響。這一結果與此前截面回歸估計中所顯示的正向關系有所不同，進一步說明了在研究中處理內生性問題和有效運用因果推斷方法的重要性。

最后，增加學校課后服務參與度對學生創新思維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但對創新人格的影響相對有限。這一結果表明，“雙減”政策實施背景下的課后服務為學生提供了更多參與創造性活動的機會，有助于促進其創新思維的發展。然而，課后服務對創新人格的提升效果并不明顯，這可能是由于人格特質的發展往往需要更長期的培養和持續的環境影響所致。

總體來看，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對學生創新能力的提升表現出穩定且顯著的正向影響。然而，校外學科補習和學校課后服務這兩類課外學習形式的效果則存在明顯差異：校外學科補習參與程度的降低并未對學生創新能力產生顯著影響，而學校課后服務參與度的提高則顯著促進了學生創新思維的發展，盡管對創新人格的提升效果尚不明顯。

（二）“雙減”措施降低了學業成績嗎？

本部分以學生的學業成績增值作為產出指標估計“雙減”政策的影響。如表6所示，模型（1）是基于2023年數據不加控制變量的截面估計，模型（3—5）則在此基礎上對固定效應與時間效應進行了處理，其中模型（3）納入全部控制變量，模型（4—5）則通過DS-lasso與XPO-lasso方法對控制變量進行選擇與處理。

表6 “雙減”措施對學生學業成績增值的影響效應

注：N表示沒有加入該變量； ^*plt;0.1 ， ^**plt;0.05 ， ???_plt;0.01 。

基于最優模型（4—5）的估計結果（即在控制基線存量和基線學業成績，并對其余因素通過DS-lasso與XPO-lasso進行篩選與控制后），可以發現：

首先，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對學生學業成績的提升具有顯著的正向效應，這與其對學生創新能力的促進作用表現出高度一致。它表明，適當減少家庭作業負擔不僅有利于學生創新能力的培養，同時也能顯著改善學生的整體學業表現。

其次，盡管截面數據分析結果顯示，校外學科補習參與與學生的學業成績之間存在較強的正向關聯，但在嚴格控制了固定效應與時間效應后，這一關系則不再顯著。這一結果表明，減少校外學科補習參與并未對學生的學業表現產生負面影響。

最后，提升學校課后服務的參與度對學生學業成績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效應。這一結果與課后服務提升學生創新思維的作用方向一致，即提高學校課后服務的參與度不僅能夠有效促進學生創新思維的發展，也有助于顯著提升其學業表現。

上述估計結果表明，“雙減”政策在顯著促進學生創新能力發展的同時，并未對學生的學業成績造成負面影響。尤其是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和增加學校課后服務參與這兩項措施，不僅有效推動了學生創新能力的提升，也對學生的學業成績發揮了積極作用。這進一步說明“雙減”政策在兼顧學業表現和創新能力培養的雙重目標上取得了顯著成效。

（三）“雙減”效應的群體異質性

“雙減”政策可能對不同群體的學生產生差異化影響。為進一步檢驗政策效應的異質性，本部分按照學生的學業成績水平及家庭社會經濟背景進行分組，采用DS-lasso估計法分別對各分組樣本展開分析，估計結果詳見表7和表8。

表7“雙減”政策對不同學業成績水平群體影響的異質性

注： ^*plt;0.1 ， ^**plt;0.05 ， ???_plt;0.01 。

1.學業成績的群體異質性

一方面，減少家庭作業時間主要對學業成績中低水平學生的創新思維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對高學業成績學生的影響并不顯著。在學業成績方面，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對各類成績水平的學生均表現出積極作用，其中對低成績學生的提升效應尤為明顯。這一結果表明，減少家庭作業時間更有助于提升學業成績中低水平學生的創新思維和學業表現。

表8“雙減”政策對不同家庭背景群體影響的異質性

注： ^*plt;0.1 ， ^**plt;0.05 ， ???_plt;0.01 ○

另一方面，增加學校課后服務主要對中等成績學生的創新思維和學業成績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而限制校外學科補習與學生創新能力的變化并無顯著關聯，但對中等成績學生的學業成績卻表現出顯著的負面效應。這一現象可能是由于中等成績學生在學業提升上更依賴于校外補習資源，因此在校外補習受到限制后，學業表現受到一定負面影響。上述結果說明，雖然嚴格管控校外學科補習對部分學生的學業表現有一定不利影響，但學校提供的課后服務可以在較大程度上進行彌補，且還有助于促進學生創新思維的發展。

2.家庭背景的群體異質性

首先，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對不同社會經濟地位背景的學生均產生了顯著的積極影響，不僅有效促進了學生的創新思維發展，也顯著提升了其學業成績，但對創新人格的提升作用未達到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水平。這表明，減輕學業負擔可能為各類家庭背景的學生提供了更多自主探索的時間與空間，從而有助于更好地發展創造思維和提升學業表現。

其次，無論是低SES家庭還是高SES家庭學生，校外學科類補習對其創新思維和創新人格均未產生顯著影響。這表明校外補習與學生創新能力的培養并無直接關聯。然而，對于低SES家庭學生而言，減少校外補習顯著降低了他們的學業成績。這一結果可能源于嚴格管控校外補習的政策對低SES家庭學生影響更為明顯。如前文表1所示，與高SES家庭學生相比，低SES家庭學生的校外補習參與率出現了更加顯著的下降趨勢。

最后，增加學校課后服務顯著提升了學生的創新思維和學業成績，但其具體效應在不同SES家庭學生群體中存在差異。具體而言，對于高SES家庭學生，學校課后服務的積極作用主要體現在提升創新思維水平方面；而對低SES家庭學生而言，則更顯著地體現在其學業成績的提高方面。這一結果反映出學校課后服務在促進不同家庭背景學生發展時所發揮作用的不同。

五、總結和建議

‘雙減”政策旨在通過減少學生家庭作業時間、嚴格控制校外學科類補習以及提供校內課后服務等措施，減輕學生的學業負擔，推動學生的多元化發展。那么，這項政策究竟對學生的創新能力和學業表現產生了怎樣的影響？為回答這一問題，本研究以北京市小學生為調查對象，開展了為期近兩年的追蹤研究。研究中創造性地結合了差分法與拉索控制變量法，以有效處理因果效應估計中可能存在的固定效應誤差、時間效應誤差以及過度擬合等問題。基于分析結果，形成了以下主要結論。

第一，“雙減”政策中的兩項核心措施——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和增加學校課后服務參與度，均顯著提升了學生的創新能力。這可能是因為減輕作業負擔使學生擁有更多參與非學業活動與自主探索的機會，而校內課后服務則為學生提供了豐富、多樣的興趣活動空間，從而有效激發了學生的創新潛力。然而，研究發現，校外學科補習的參與程度與學生創新能力之間并未表現出顯著關聯，這表明校外學科補習與學生創新能力的培養并無關系。

第二，“雙減”政策對不同學生群體的影響表現出顯著的異質性。具體而言：一是減少家庭作業時間和增加學校課后服務對學業成績中低水平學生的創新思維發展作用尤為明顯，這表明過重的學業負擔對這類學生創新能力的抑制作用更強。與已有研究更多關注拔尖學生在應試教育情境下，創新能力受到限制的現象（柯政amp;梁燦，2023）不同，本研究揭示了減輕學業負擔和提供課后服務對學業成績中低水平學生創新思維的積極效應。二是課后服務對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群體的學生存在差異化效應：高SES家庭學生的受益主要體現為創新思維水平的提高，而低SES家庭學生則在學業成績方面的提升更為顯著。三是嚴格管控校外學科類補習對低SES家庭學生的學業成績產生負面影響，而對高SES家庭學生則未表現出顯著作用。這一現象可能與不同SES家庭群體的資源獲取差異有關。正如表1所示，低SES家庭學生更依賴校外培訓機構提供的服務，因此嚴格管控措施顯著降低了其補習參與率；相較之下，高SES家庭學生因家庭經濟條件較優，仍能通過一對一私人輔導等替代途徑獲得校外補習資源，因此其補習參與率維持在較穩定的水平。

基于上述研究發現，本研究提出以下政策建議：一是繼續推進家庭作業時間的減負措施。這不僅能有效促進學生創新能力的發展，還能顯著提升學生的學業成績，體現出“雙減”政策的雙重價值。二是持續優化學校提供的課后服務，同時高度關注校外培訓管控可能帶來的新一輪教育不公平問題。作為兩種主要的課后學習形式，學校課后服務與校外學科補習對學生發展的影響截然不同。本研究的實證結果表明，學校課后服務不僅能有效提升學生的創新能力，也能促進其學業成績的提高；而嚴格管控校外學科補習雖然與創新能力的培養并無關聯，但對低社會經濟地位學生的學業表現產生不利影響。因此，“雙減”政策在實施過程中，應進一步優化針對不同社會經濟背景學生的差異化支持策略，確保所有學生都能在公平的教育環境中充分發展自身的創新潛力并改善學業表現。

總體而言，在新技術革命背景下，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已成為教育領域的核心議題之一。然而，我國學生長期面臨高強度的學業負擔和學習壓力，這不僅嚴重壓縮了學生自主探索的時間，也限制了其興趣培養與實踐探究活動的開展，從而可能抑制其創新潛能的發展。PISA2018調查數據顯示，我國學生每周學習時間高達57小時，位居全球第二（Schleicher，2019，p.24）。因此，在保持高水平學業成績的同時，如何有效促進學生創新能力的發展，已成為當前我國教育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雙減”政策作為一項旨在減負的教育改革，其核心不僅僅是減少學生的課業負擔，更在于為學生從過去過度強調知識訓練的教育模式中釋放出更多的時間與空間，從而為學生的多元發展與創新潛能培養創造條件。本研究的實證證據表明，合理減輕學生的家庭作業負擔并增加學校課后服務，不僅顯著提升了學生的創新能力，也帶動了其學業表現的改善。然而，研究也提示，對于校外培訓管控政策，還應關注可能衍生的新的教育公平問題，并采取差異化措施保障不同社會經濟背景的學生都能在更均衡、更優質的教育環境中實現創新能力與學業水平的雙重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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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es the“Double Reduction\" Policy Benefit Children's Creativity？ A Longitudinal Study with an Integrated Analysis of Academic Performance

Zhou Jinyan

Abstract：In the era of rapid proliferation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fostering students’ creativity has emerged as a pivotal focus of educational reform. In 2021，

China's “Double Reduction” policy proposed three core measures： alleviating homework time，restricting off-campus subject-based tutoring，and requiring schools to provide after-school services. What impact do these three measures have on children's creativity development and academic performance？ This study draws on two waves of longitudinal surveys conducted among primary school students in Beijing， employing an innovative Difference-Lasso Control Variable Method. The findings reveal that reducing homework time and offering school-based after-school services significantly enhance students’creativity while simultaneously improving their academic performance，highlighting the feasibility of achieving both objectives concurrently. However， while the strict regulation of off-campus subject-based tutoring does not exhibit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students’ creativity， it negatively affects the academic performance of students from low socioeconomic backgrounds. Therefore，it isrecommended to further reduce homework burdensand optimize school-based after-school services，while addressing the potential educational inequities stemming from the regulation of off-campus tutoring institutions.

Keywords：“Double Reduction\"； creativity； academic performance; homework;off-campus tutoring

Author：Zhou Jinyan，professor of the Faculty of Education and Center for TeacherEducation Research，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Key Research Institut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for Universities，Ministry of Education（Beijing 100875）

責任編輯 單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