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買菜回家,剛走出超市,一股熱浪便迎面撲來。
超市離家不過是路南走到路北的距離,也就幾十米,此時,這段路卻走得異常艱難。烈日當(dāng)空,藍得發(fā)白的天空下,樹葉被曬得卷曲,像被燙焦的枯發(fā),在熱風(fēng)中無助地顫動。頭頂那把遮陽傘,也只是在地上投下一片頹喪的剪影。對我這個極不耐熱的人來說,夏天簡直就是一場酷刑,是陽光下的煎熬。
我邊走邊想,在這種天氣里必須得來點清涼爽口的飯食。思來想去,還是非涼面條莫屬。
小時候,一到三伏天,母親總會提前準(zhǔn)備一大袋手搟面。每當(dāng)我們想吃時,她便顧不上田間的勞累,把肩上的鋤頭靠墻一放,擦擦汗就直奔廚房張羅。
三伏天的熱是狂躁的,仿佛要把一年的熱量全都散發(fā)出來。樹葉嚇得不敢動彈,連風(fēng)都帶著灼人的氣息,母親卻在廚房里忙著為我們煮面。她額頭上掛滿汗珠,時不時用衣袖一抹,又彎腰往灶膛里添柴火。我和哥哥就靠在廚房門口,眼巴巴地盯著鍋里翻騰的面條,盼著趕緊煮好。
面條煮好后,最關(guān)鍵的就是“淘面”。母親對這一步格外講究:普通的飲用水不夠涼,壓水井剛壓出的第一、第二桶水也不夠冰爽,只有第三桶水,才夠勁道。那水喝一口,拔涼拔涼的,直沁肺腑。但這還不夠,還得用這桶水再淘上三遍,才算是真正的透心涼。母親提著水桶去前院壓水,前兩桶倒在澡盆里,留給我們晚上沖涼用,第三桶則小心翼翼地提到廚房,一遍一遍地淘面。我們就在旁邊急得直催:“快點快點!”水聲嘩啦啦作響,在蒸汽氤氳中,母親一邊應(yīng)和著“好了好了”,一邊繼續(xù)忙碌著。
做涼面條最不能少的調(diào)料,就是蒜泥。搗蒜是我們小時候最愛干的活兒。洗凈蒜臼,撒點鹽,據(jù)母親說,這樣蒜汁不易飛濺。我和哥哥輪流上陣揮動蒜杵,熱火朝天地?fù)v著,咚咚咚的節(jié)奏聲中,仿佛我們也成了料理高手,直搗到蒜泥泛白起沫才罷休。
我們搗蒜時母親也沒閑著,她炒好了我們最愛吃的豇豆,還從咸菜缸里撈出一塊自制的芥菜疙瘩,切片、切條、再切丁,動作麻利,手起刀落間,一碟咸香四溢的咸菜就準(zhǔn)備好了。
“好了,可以吃了。”母親直起腰,招呼我們。
我們立刻端起碗沖向面條,加蒜泥、加咸菜丁、加炒好的豇豆,隨手一拌就往嘴里塞。那香、那爽、那涼,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在酷暑中,這樣一碗涼面條,勝過世間一切美味。炎熱算得了什么?蟬鳴一聲,思緒被拉回現(xiàn)實。對,今天就做涼面條!
我照著母親的方式,煮面、搗蒜、炒菜……面條上桌時,我已經(jīng)汗流浹背。女兒興奮極了,像小時候的我一樣端起碗就吃,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好吃好吃!”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想起了母親,想起她燒柴火時映著火光的臉龐,想起她提水時累彎的腰,想起她炒菜時濕透的衣衫。那一碗涼面條,是夏日里的一方清涼,而這清涼背后,又藏著母親多少汗水與辛勞?當(dāng)年的我們只顧著盡情享受,卻從未回望一眼母親額頭上被汗水打濕的發(fā)絲。
責(zé)編/季守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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