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爾德曾說:“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年少時讀這句話,只當是詩人輕巧的修辭。那時我心中的“愛自己”,不過是買下櫥窗里那條亮片裙子,或是深夜獨自享用一塊昂貴的奶油蛋糕,以物質的甜填補內心的空洞。
幾年前,體檢單上出現幾個觸目的指標,偏向飲食不規律導致的體重上升。醫生告訴我:“必須調整生活方式。”這話讓我心頭一震,很快開始了極端節食,三餐被壓縮成幾片菜葉,瑜伽墊上是盲目的身體拉伸……經常忽略身體帶來的不舒適,只有體重秤數字的下降為我帶來短暫狂喜。直到某天,因為低血糖頭暈我又進了醫院。人的醒悟往往就在一瞬間,我突然明白,那些以“自愛”為名的消費主義以及自我摧殘并不是愛自己。
最近在抖音聽到演員錘娜麗莎的自白,她因重度脂肪肝踏上減肥路,卻清醒宣告:“減肥不快樂,那就不減,重要的是健康快樂。”她拒絕被“瘦即美”的枷鎖禁錮,更痛斥用“審美多元”掩飾健康問題的自欺:“如果肥胖帶來身體負擔,就要勇于面對。”這讓我又一次重新審視“愛自己”這個詞。
前段時間加班,早上鏡中浮腫的臉與雜亂房間重疊,自我厭棄如潮水涌來。我習慣性抓起粉餅遮掩憔悴,突然關注到鏡中人的眼睛——那里有我年少時未被滿足的期待,有成年后不敢示人的惶惑,卻也盛著無數次跌倒又爬起的韌勁。愛自己,首先要接納自己,完整的自己、真實的自己,擁有的優點以及所謂的缺點,允許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正如卓別林所說:“當我開始真正愛自己,我才明白,我其實一直都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方。”
前不久,和同事吃午飯,話題不知怎的轉到了拍照上。我一位特別愛笑的同事說她過去拍照時總是笑不露齒,因為有顆門牙有點歪,不夠好看,但現在她不介意了,因為她發現沒有多少人真的在意她那顆牙長得如何,人們只看到她笑得開心。這個發現也引起了我的共鳴。從小,我就被人說大門牙像兔子牙,有段時間也很自卑。后來一次在家跟老爸閑聊,我指著門牙調侃:“爸,你看我這大門牙,也太醒目了。”老爸當時正在看電視,頭也沒轉,特別自然地接了一句:“醒目怎么了?那是你的標志,一看到這牙,我就知道是我閨女,笑得沒心沒肺,多敞亮!”
父親的語氣那么平常,卻像一道溫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進了我長久以來因牙齒而生的那點隱秘羞怯里。原來在我耿耿于懷的“缺陷”,在至親的人眼中,早已烙印成了識別我獨特存在的標記。
如今我的“浪漫儀式”徹底褪去浮華:正常吃飯,保持干凈飲食;運動時遵循身體的自然感受;周末用陶罐插一枝山野帶回的花;枕邊日記里忠實地記錄今日的眼淚與微笑;拒絕消耗型社交,享受在雨聲中讀完半本書的靜謐時光。這些微小卻篤定的自我確認,讓靈魂如根系扎實的植物,不再因外界風雨輕易飄搖。
某個黃昏散步時,晚霞將云朵染成薔薇色。我駐足溪邊,看一個女孩認真調整三腳架自拍,反復整理劉海的動作讓我莞爾。她突然轉頭問:“姐姐,能幫我拍張背影嗎?要帶上整片天空哦!”照片定格時,她舒展雙臂的姿態像要擁抱整個宇宙。遞還手機時我們相視而笑,那笑容里,或許也有她正在練習的接納與從容。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