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西溪河的日記（組詩）

時間的碩果

父親舅舅家的嫡親

已經(jīng)沒有一個男性

還活在世上。

現(xiàn)在握住我的手

掩面而泣的

是與他們唇齒相依

麻查家族的人。

他們曾一起遷徙

為了生存和榮譽，

當吶喊搖動群山

他們在片刻也

沒有想過茍活。

生與死的幕布

無數(shù)次地開閉，

古老的生活方式，

被千年的法則

看成是活下去的

唯一的理由。

是的，他們屬于

不同的階層，

家族的相互關系

要比所有灰色的

學說得出的結(jié)論

都更加復雜深奧。

他掩面而泣

還喃喃自語：我們

已經(jīng)有十三代人

在一起。

瓦板石

在遺址的附近

什么也沒有找到，

除了一塊壓瓦板的石頭，

再沒有別的東西

能存留如此長久。

據(jù)說房子的瓦板

都來自尼木美姑，

那一條條筆直的紋路

堪比天上黎明的云彩。

火塘的鍋莊石

是英雄哈依迭古

不朽的化身，

不是偶然在此相遇

那是阿伙金陽富裕

顯赫的親戚所贈。

昔日的碉樓在哪里？

你們看！就在土墩

凹陷的地方。

茂盛的松樹和雜草

已經(jīng)占領了別人的領地，

今天還活著的人

只能復述亡者的記憶，

而這一切，都已經(jīng)被

時間的肆虐摧毀。

你好，瓦板石！

這不能怪你，誰也不

能見證持續(xù)不斷的

生和死的全部過程。

或許你見證過的

只是短暫有限的局部，

這大概就是你

無心拋頭露面

緘默閉口的原因。

隱退的歷史

彝諺說：

土地沒長腳，

經(jīng)常換主人。

這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

一切告訴我們的。

《勒俄》記載的遷徙

應該被視為真實。

站在高地上，

不要嘆息往昔

祖輩在這里馳騁疆場。

你看！天邊的落日

閃耀著寧靜的光輝，

它知道，沒有一個

火塘會亙古不滅，它的

灰燼將浮懸于

黑暗的蒼穹。

他們曾在這里祭祀

宰殺了二百頭黃牛，

濃烈的硝煙味散發(fā)

在勇士的四周

金銀悅耳的聲音

來自姑娘的身上。

據(jù)說當無知的孩子們

用噴香的蕎面拋撒打仗，

一個家族的衰落

就已經(jīng)顯現(xiàn)了預兆。

在耕耘新翻的土地上

會不時看到腐爛的牛骨。

那些叱咤風云的鎧甲

在博物館里被人觀賞，

誰能告訴我，它的主人

沒有被張冠李戴。

而那些顯赫的家族

無一例外不是這塊土地的

過客，如果亡靈還在

只能存活于時間的深淵。

在這里隱退的歷史

緣于血親真實的想象。

它會被一代又

一代不同的人講述。

那是因為，傳統(tǒng)的本質(zhì)

緣于榮譽的來臨和隱退，

它最終的消失

饋贈給我們的

是一曲悲壯的挽歌。

（節(jié)選自《詩刊》2025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