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友人王宜濤,自幼受家學熏陶,青年時便赴濟南闖蕩。早年曾經商,后任《時代文學》美術編輯,過去名于山東詩歌界,現在一門心思繪畫,詩歌雖少而畫藝大進。因對繪畫熱愛,如癡如醉不能自已,恍恍已歷十數載。
宜濤學畫始于蒙童時代,常于墻壁黑板、課本作業上信手涂鴉,這份對筆墨的癡癖延續至今。新世紀初,他開始潛心作畫,十余年間每日勤勉不輟,為藝術之路打下堅實地基。古人云,“此癡不必醫”,誠哉斯言。
解讀宜濤的藝術, 需先從學術視角審視其作品。他以人物畫為主,兼修山水、花鳥,筆下形象直抵觀者靈魂——每個角色仿佛都承載著獨特的個性、經歷與思索,悲歡離合盡在其中,令人忍不住想走進他的藝術語境,與他進行心靈對話。
宜濤是一位有靈魂的藝術家,其作品題材不流于“甜俗”,表現手法更是直指心靈。觀其近期創作,已逐漸擺脫“象形”束縛,隱約可見20世紀上半葉德國表現主義版畫的影子,以強烈的表現力直逼精神內核,令人刮目相看。他的畫作是解剖現實的利刃,飽含對社會、人生的深刻思考,這顯然得益于他早年的詩歌創作與艱辛的生活閱歷,從精神到技法皆受其滋養。其畫面追求渾樸沉雄,常用禿筆濃墨率意涂抹,筆法圓厚蒼勁,每幅作品都在圖示與意境上另辟蹊徑,絕不重復。若論淵源,他的筆墨既傳承了魏晉墓室壁畫的古樸,又融入德國表現主義的張力,尤善在皴擦點染間營造渾然天成之境——人物衣紋、山石溝壑乃至天空云氣,常以大筆焦墨點厾,終成天人合一的藝術境界。我曾觀其畫作,竟生“頗似王維孤居處”的幽遠之感,或可一窺其精神密碼。
《道德經》有言:“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藝術是心靈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宜濤的畫作純凈如洗,無世俗雜質,卻又滿溢詼諧、頑皮與睿智,直抵人心。他的過往、當下與未來,皆在這濃濃的墨色中盡情鋪展開來。透過畫,能感受到他對現實的堅守與發聲,對個性的磨礪,對內心自由的追逐,以及藏在深處的狂野、倔強與執著。這是一個真實的人,一個物我兩忘的人,一個在畫布上大聲吶喊的人。觀其畫方知:藝術之美,不在形似,而在心象,在與天地相通的自由精神。他將自然物象、藝術手法與心靈感悟熔于一爐,其人即其畫,其畫即其人。
高山無語,深水無波,天地沉靜而堅實。無論是山巔還是山腳,生命始終在萌動變化。宜濤靜坐如峰,以眼觀照人生,從目光中看見自我;以心傾聽世界,從心跳中感知生命,尋得心靈的起點。他與畫作,總是相看兩不厭;我與他的畫,亦是如此。
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眾人足不出戶,卻見宜濤在微信中分享自己的創作——他從具象世界邁向抽象領域,創作格局愈發開闊。對于這位永不止步的畫家而言,未來的方向或許難以預測,但敢于在既有成就上破舊立新,本身便是難能可貴的品質。無論畫風如何轉變,此舉定能拓寬他的藝術視野,這也是眾人所期待的。
在藝術圈,宜濤素有“孟嘗君”之稱——他常邀友人在工作室雅集,或組織外出筆會、采風。此間,常見眾人熱議官場或生意經,他卻在一旁與朋友止談風月,妙語連珠,超脫自在。
我欣賞宜濤,首先因其人品——他對朋友的熱忱常帶來意外的感動,這在朋友圈中是共識;其次是他獨立的人格,待人接物不落世俗窠臼,意外之中自有其精神堅守;再者是他畫作中透出的深沉氣質:那是一種可悟不可言的現代孤獨感,一股瀟散疏朗之氣,更是一份凜然的獨立人格與獨善精神。得遇如此友人,實乃人生樂事。
新春之際,宜濤曾索序于我。我深知當下論藝多套話虛言,故懇請他容我直言:生活中的他是謙謙君子,畫作中卻藏著一顆滾燙的心,與一聲聲振聾發聵的吶喊。最后,以魯迅先生的話作結:“從噴泉里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里出來的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