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0英國新浪潮“憤怒青年”拍出了史上第一部丘陵越野跑電影

如果你是一枚“憤青”，被關在一座英倫風的“監獄”里。有其他獄友沒有的特權——每天都能在監獄外面放風，“越過山丘”跑上一天，前提是晚上按時回來，因為你要為長官準備一場重要的越野比賽。你愿意嗎？

忘記補充一點——你沒有越野跑背包、沒有頭燈，沒有保溫毯、登山杖、更甭提路上的補給站了。你只能穿最簡單的短袖短褲，沒有打底層、排汗層、防風層（SVIP分層穿衣法更是想都別想），甚至穿的都不是越野跑鞋，你還敢跑嗎？

對了，你連GPS衛星定位的運動手表都沒有，手機更是科幻作品里的東西，因為你穿越回了上世紀60年代。你還打算繼續嗎？

別怕，這只是一部電影。進入這枚“憤青”的世界，只需用到你的內心獨白以及第一人稱——

少年感化院里的越野天才

越野跑圈的電影少之又少，而專注于越野跑細分類型的電影更是恒河沙數?？v觀世界影史，早在上世紀60年代，英國“憤怒青年”一代就拍出了史上最早的丘陵越野跑電影（甚至是史上最早的越野跑電影）——《長跑者的寂寞》。

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出道即巔峰”。導演是“英國新浪潮”開山鼻祖——電影大師托尼·理查德森；主演是曾提名過奧斯卡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斬獲過柏林電影節和威尼斯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的“四料”影帝湯姆·康特奈。

《長跑者的寂寞》雖然是越野圈的小眾獨立電影，卻被世界頂級雜志《TimeOut》評為英國影史百佳第36名；被英國電影協會（BFI）評為英國電影百佳第62名。如今在豆瓣電影評分也高達8.0。這部電影奉獻給熱愛奔跑的你，以及每一顆大地上自由越野的靈魂——

科林·史密斯穿著少年感化院的短袖短褲，在林間小徑奔跑。他來自英國二線城市諾丁漢，生在一個普通工人階級家庭，有兩個弟弟妹妹。父親工傷去世不久，母親剛領完撫恤金，他就因盜竊罪被送到這里。

他進來時，正趕上院長嘴里“偉大的一天”。原來英國頂尖私立預備學校——蘭利學校（給伊頓公學、哈羅公學輸送精英的名校）要和感化院聯袂舉辦體育賽事，這是院史以來的第一次。院長著重強調，該校會提供一座特別優勝獎杯，頒給越野跑冠軍。

院長躊躇滿志，他手中有一張“王牌”——少年犯里的體育苗子斯泰西。因其特長，在感化院里享有一定“特權”。院長指派他帶史密斯這批新人，斯泰西也希望大家跟院方采取合作態度，別給他惹麻煩。

讓斯泰西頭疼的是，史密斯是個刺兒頭。新人受院長召見，被告知要叫“長官”。結果等院長問到史密斯名字，他竟回答“史密斯長官”；斯泰西告誡新人“院長才是管事的”，史密斯嗤之以鼻：“如果我是管事的，就召集所有警察、院長、軍官、議員，讓他們統統面壁?！?/p>

“健全的心靈寓于健康的身體”是院長的口頭禪。一次觀看少年犯足球賽時，史密斯趕上斯泰西并成功斷球，遙遙領先帶球破門，令院長眼前一亮；還有一次院長觀看少年犯跑圈時，明明斯泰西領先大家一大截了，史密斯突然發力就追上了他。院長不禁贊嘆——

“跑得好！你上次進球時，我以為你是個短跑好手。可是你耐力跑也不賴，剛才的沖刺很棒！我們考慮訓練你，備戰越野跑比賽?！痹洪L讓斯泰西輔導史密斯，又補充道：“當然多點努力，史密斯也能為我們贏得獎杯?！迸c精英學校的比賽大事，史密斯竟成“天降驚喜”。

斯泰西感到“特權”岌岌可危，尋釁和史密斯斗毆。大塊頭獄監羅德分開倆人，罰史密斯在苦力車間做防毒面具。獄友提醒他，如果能贏得越野獎杯，會成為院長心腹?！拔也蛔鋈魏稳说男母?！”史密斯嗤之以鼻。“我會讓他們認為我已經乖乖聽話。但想讓我就范，得在我脖子上拴根繩子?！?/p>

院長帶蘭利學校代表團參觀苦力車間，介紹少年犯的改造成果：讓少年犯做公益勞動，借此發現特殊技能人才。但也表示，一旦他們不合作，都要被“回爐重造”。在史密斯所在車間，院長向參觀團展示一副剛做好的防毒面具，結果蹭一手機油。這時史密斯“有眼力見兒”地給院長遞上抹布。院長露出欣慰的微笑，而史密斯卻陷入了回憶。

他想起父親剛去世時，媽媽和他去父親的工廠領撫恤金。父親一輩子都奉獻給工廠，最后折算下來只有500英鎊。但廠方表示史密斯可以“接班”（類似我國計劃經濟時代，工人退休或去世后，子女可以頂其替崗位就業），被史密斯拒絕了。

發配到馬房里的斯泰西受不了失寵的落差，有一天趁午飯時間逃跑，結果當晚就被抓了回來，丟進禁閉室被管理員用鐵鏈毒打。而史密斯則被調離苦力車間，做輕松的園藝工作。院長給他的“特權”是有條件的——史密斯保證堅持越野跑訓練，從精英學校那里奪得優勝獎杯。

在丘陵上奔跑的少年犯

“左，右，左，右。膝蓋再抬高點兒，史密斯！”“下巴抬高，史密斯！一，二，一，二……”

大塊頭獄監羅德，在帶史密斯做越野跑前的熱身動作。前來視察的院長對羅德說：“我看到史密斯的訓練突飛猛進?！绷_德也表示比他預期要好。這次，院長給大家宣布了一個重要決定：“我和全體員工都打算信任史密斯，把大門打開，管理員先生！”

“史密斯，跑起來！你已經在監督下訓練很多次了。這次你自己跑，只要在規定時間返回?！笔访芩乖诖蠹覒岩傻哪抗庀?，走出了少年感化院大門。他開始放開步子，一點點加速，跑向外面廣闊的丘陵山野——

他跑過長滿枯樹的小盆地；他跑過低矮的灌木叢；他跑過鋪滿落葉的林地；他跑過野蒿及膝的草甸；他跳過倒伏樹枝形成的路障；他跳過擋在前面一個個粗壯的樹樁……他最后在一片落葉土丘上停下，來一個“滑躺”，喘一口新鮮空氣——自由的感覺真好。

可是他又回憶起入獄前的事情——父親尸骨未寒，留下的撫恤金就被母親大肆消費：買皮草、換電視、采辦家具、“血拼”超市……回到家專點外賣，圍著購物頻道看一宿。史密斯在自己房間摩挲父親的遺像。突然他劃著一根火柴，從母親給的零花錢里抽出一英鎊，然后點燃了！

深秋的清晨透起微寒。史密斯被管理員早早叫醒，又開始訓練的一天。他穿上短袖短褲，卻沒有運動襪，光腳蹬進一雙薄薄的黑布鞋。他把胳膊搓熱，跺著腳取暖，又跑出了感化院大門——

一片和緩的山坡上，稀稀落落地長著幾棵參天巨樹。前一晚的月亮還掛在晨空，沒來得及落下，就被史密斯遠遠甩在身后；他瘦削的剪影在地平線上起起落落，朝霞托著一輪小小的太陽，迎著他跑步的方向冉冉升起。

他在如蛛網般結在林間的濃霧中穿梭奔跑，掛在樹枝的露珠打濕了他躍動的雙腿；林中的湖水倒映出他奔跑的倒影，水面的漣漪仿佛打拍器蕩漾著他跑步的節奏……此時史密斯卻又陷入回憶。

他和女友奧黛麗第一次相識，用一部偷來的車出城“拍拖”；帶女友第一次看海，和女友說起自己的天賦：“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就在努力迷路。而不久我就發現，根本不可能迷路?！彼团颜勂鹱约旱母赣H，拼了老命只為每星期9英鎊的薪水，媽媽總是抱怨爸爸掙的錢不夠家里用的，這就是大多數人的生活。

回憶戛然而止。史密斯跑過一條長長的河灘，水面的浮萍倒映出天空自由自在的云；他跑進一片森林大澤，腳突然陷在泥沼里。他踉蹌著找到一棵樹樁扶住，脫下黑布鞋倒掉里面的泥漿。密集的訓練讓腳上起了水皰，他表情痛苦地提上鞋子。秋日的早晨氣溫還沒有回升，他的喘息凝成一團團白色的哈氣……

史密斯邊跑邊回憶入獄原因：他和發小一起入室盜竊，把贓款藏進自家排水管道里，一個下雨天被水沖出來，讓來訪的探長逮個正著……記憶又被拉回現實，史密斯沖刺加速，很快穿過一片茂密的山毛櫸林，按規定時間回到了少年感化院。

天才少年犯VS名校“天龍人”

“史密斯，你的體檢結果非常健康！”戴著園藝手套，滿身是泥的史密斯表現出高興的樣子。院長感慨道：“我認為沒有什么榮譽，能比代表自己的祖國參加奧運會更能給人成就感?！苯又o史密斯“畫大餅”道：“等你離開感化院，會發現自己作為運動員將有遠大的前程?！碑斎欢綉鸩攀侵攸c：“堅持每天在院外跑步訓練！”

囚車轟鳴著駛進院墻。有“新人”來了。食堂打飯時，獄友搶過新人那份，要給新晉“老大”史密斯。“新人”一怔，史密斯臉上也露出久違的微笑。原來，“新人”竟是他的發小麥克！史密斯拉著麥克到身邊坐下，獄友們對他介紹，史密斯是現在是院長的紅人，如果成為職業運動員——

“從一口氣掙一先令，到喘口氣就掙一金幣，32歲退休就能拿養老金！會有一輛超贊的捷豹跑車，還有秘書回復來信！”發小投來錯愕的目光——這還是他熟悉的史密斯嗎？失望地搖頭道：“你突然又站到該死的哪一邊了？”史密斯沒回答，自顧吃著飯。

比賽的日子到了。蘭利學校一眾精英學生運動員，穿著飾有金線的校服走下豪華校車。校長與院長寒暄后直奔主題：“我們的探子得知，你這里有一位賽跑冠軍？”院長也不謙虛：“我覺得也是，寄望他與你們的比賽中贏得優勝獎杯?！?/p>

賽場上，軍樂團奏響了運動進行曲。除了院方和校方人員，出席的嘉賓還有軍官、議員，以及盛裝華服的學生家長。精英學校運動員出場了，他們全身一襲潔白的運動服，內搭?；晟?，下穿純白跑鞋；再看看出場的科林·史密斯和他的獄友，仍然身著平時訓練的短袖短褲以及黑布鞋，不過這次終于讓他們穿上了運動襪。

檢閱運動員時，院長特地給校長介紹史密斯。而校長身邊的上校卻驕傲地說：“我兒子威利是學校最出色的賽跑選手?！毕抵t綬帶的優勝獎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感化院和精英學校比拼的是5英里越野跑。發令槍響后，運動員們沖向了感化院外面的丘陵荒野——

他們跑過那片茂密的山毛櫸林；他們爬上了史密斯披落月迎朝陽的那片和緩山坡；在長滿野蒿的草甸上，精英學校種子威利開始慢慢與其他選手拉開差距。而跑在第四位、緊緊“咬”住前三名不放的，正是史密斯。

他腳下揚起塵土，開始陸續趕超第二名和第三名，耳邊又響起大塊頭獄監羅德“把膝蓋抬高”的熱身訓練吶喊；腦海里閃回院長“運動員大有前程”的“畫大餅”表情。當他把二三四五名遠遠甩在身后時，灌木叢被揚起的更大塵埃籠罩，他卻又想起獄友“超贊捷豹跑車”的感慨。

一棵棵長著“眼睛”的白樺樹也被他甩在身后，他腦海卻閃回感化院的鐵絲網、如碉堡般壁壘森嚴的高墻；太陽升高了，被汗水打濕的頭發緊貼著他的前額，他閃回自己入室行竊的畫面；后腦勺的頭發也被甩飛起來，他想到了優勝獎杯、父親去世后一地雞毛的家……

而另一廂，院長看看表，對身旁的軍官說，“他們賽程應該跑一半了?！贝藭r，史密斯正跑進他第一天出去訓練的那塊小盆地。他在長滿齊腰雜草的盆地末端爬坡，手腳并用終于跑上相對平坦的山徑。而在這條山徑上，出現了“天龍人”威利的背影。

史密斯的擺臂幅度加快，被汗水打綹的劉海像一面旗幟，在頭頂高高揚起。前面的威利不時回頭看向史密斯，人高馬大肌肉發達的他，擺臂幅度也更大，但此時疲態盡顯，連肩膀都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緊緊追趕威利的史密斯，烈日打在頭頂一陣眩暈。他耳邊又響起院長的軍令狀：“我希望你從蘭利學校奪得得優勝獎杯！”在山徑的拐彎處，他馬上要追上威利了?？墒访芩寡矍埃瑓s是“院長前寵”斯泰西第一次被他趕超的畫面。

踩在落葉上的步幅越來越急促，史密斯儼然成了“無影腳”；被步步緊逼的威利，新運動衫上也濺滿泥污。史密斯后腦勺的頭發在風中揚起，被汗水打綹成一條，像最后沖鋒的號角。他威利與并列了！威利“大搖臂”手掌攤開，如海豚劃水，史密斯小擺臂拳頭緊握，似戰鼓密擂。

在趕超威利的一剎那，史密斯腦海里又浮現出探長那坑坑洼洼的肥臉：“告訴我錢在哪，我會給你緩刑！”史密斯又回憶起爸爸僵死的慘狀?！案嬖V我錢在哪！”史密斯閃回著母親把父親撫恤金攤開一地的畫面；“告訴我錢在哪！”史密斯閃回著女友奧黛麗純真的面龐……

旌旗蔽空，獎杯在望。守候在終點站的院長對觀眾們高呼：“他們來了，正翻過山頂！”議員、將軍、貴婦、牧師……全都探起身，拿著望遠鏡。遠處的地平線上，只有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影。

是史密斯！下坡的那個瘦削身影正在做最后沖刺；而威利的身影剛剛出現在山頂。精英學校代表團也都站起來，為史密斯歡呼喝彩。賽場的大喇叭廣播道：“史密斯領先優勢明顯，感化院要輕松獲勝了！”

史密斯翻過最后一道路障。院長得意地對身邊的校長說：“恐怕你的學生現在沒機會追上他了?！苯K點線勝利在望，史密斯打綹的頭發都散了開來，像熊熊點燃的火炬。他大張著嘴喘氣，看向兩邊吶喊加油的觀眾。發現直播賽事的大喇叭后面，正是拿鐵鏈毒打斯泰西的管理員。

史密斯做最后沖刺，被陽光直射得睜不開眼?！澳阍皆绺覀兒献?，越早離開這里！”他耳畔又閃回院長的聲音；“記住，他們才是管事的！”這是斯泰西的聲音；“我們要逮捕你，你要受皮肉之苦！”這是探長那坑坑洼洼的肥臉……史密斯放慢了奔跑的腳步。

院長怔住了，大塊頭羅德和鐵鏈管理員面面相覷：“這是什么情況？”史密斯依然大張著嘴呼吸，此時他已經由跑變走了。他費力地咽口唾沫，鼻頭上拖著清涕。“我想象不出還有什么榮譽能比代表感化院參加奧運會更偉大的了?！痹洪L的聲音又蹦入耳畔。頭頂是毒辣的烈日，記憶卻走馬燈般閃回被鐵鏈毒打的斯泰西、和女友漫步的大?！访芩棺叩迷絹碓铰?。

就連威利的爸爸——那個上校都驚呆了，他轉頭問院長：“他怎么回事？你覺得他還好嗎？”牧師過來寬慰道：“喘口氣而已，以前我們村里有個賽跑冠軍，觸線前經常會停一兩分鐘，表達對后面慢吞吞選手的不屑。”

史密斯確實在表達不屑，他吐著舌頭，緊繃著臉。“你突然又站到該死的哪一邊了？”發小的詰問突然蹦進他的腦海，是時候給他回答了——“我不會做任何人的該死的實驗品！”史密斯心里想著，短袖的前胸被汗水濕成了一幅“地圖”，又化作無數記憶閃回的拼圖：父親僵死的嘴角、女友純真的面龐、發小錯愕的目光……

優勝獎杯就在眼前，“快！快！快！”觀眾們催促的聲音響徹耳畔。“快跑啊，史密斯！”牧師神態焦灼；獄監羅德大驚失色；鐵鏈管理員氣急敗壞；院長用皮手套捂著嘴——“加油，史密斯！”就連威利的上校父親、精英學校一眾貴賓，都在催促他快跑。

而史密斯呢，他停住腳步，雙手叉著腰，等著身后的威利。院長咬牙切齒，史密斯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對他露出了譏諷的笑容。威利趕超上來，院長甩袖離場。史密斯額頭的汗水，在臉上流成一道道泥痕，像剛被掙脫的羅網……

苦力車間，少年犯們在做防毒面具，院長過來視察。管理員叫史密斯撿起地上的殘次品，鐵鏈在他腰間閃著寒光。

電影背后的越野跑歷史

正如開場史密斯的內心獨白，影片名字就叫《長跑者的寂寞》。這部100多分鐘的電影，有三分之二時間都是史密斯的越野跑場景。影片最大的特點就是主人公的心理活動，史密斯邊跑頭腦邊閃回入獄前的回憶，讓我們感覺是自己主觀第一視角在奔跑。

影片的第二大看點就是借由史密斯的越野跑，展現了英格蘭各種類型的丘陵、荒原地貌。而史密斯的越野跑形式，恰恰就叫“丘陵越野跑”（FellRunning，亦簡稱“山丘跑”）。最早的丘陵越野跑“比賽”，可上溯至11世紀，由蘇格蘭國王馬爾科姆三世創辦;而最早的丘陵越野跑體育賽事，則出現在19世紀中葉。

中古英語“Fj?ll”，來源于古斯堪的納維亞語“fjall”，意為“山”，指代高地、荒原、山地以及覆蓋泥炭沼的丘陵。這些地形地貌，在《長跑者的寂寞里》電影里悉數展現。丘陵越野跑與傳統越野跑最大的區別，就是后者有成熟的山徑、主辦方的賽道標識；而前者則沒有清晰的路標和既定路線。跑者可以自行規劃賽道，所以你看影片中的史密斯，每次越野跑選擇的路線都不一樣。

事物總有正反面，既然丘陵越野跑自定路線，就要有強大的自導航能力（有些賽事甚至禁止使用GPS，只能使用紙質地圖）。所以影片中史密斯對女友說他還是孩子時就在努力迷路，而后來發現根本不可能迷路。那是在凡爾賽他的自導航能力?。?/p>

丘陵越野跑的比賽一般距離較短，影片中史密斯所在的少年感化院與蘭利學校的比賽是5英里。至于丘陵越野跑的裝備則崇尚極簡，片中無論是精英學生還是少年犯，不像傳統越野跑有專業裝備諸如越野跑背包、頭燈、保溫毯、登山杖等，都只穿著運動T恤短褲，都沒有打底層、排汗層、防風層等分層穿衣法。影片中多次出現爬坡手腳并用的情況。這也是丘陵越野跑更接近原始越野跑之所在吧。

《長跑者的寂寞》里，有相當一部分鏡頭是史密斯爬山。丘陵越野跑的山峰一般海拔不高，通常在1000米以下，所以跑者一般以競賽24小時內爬山數量為樂。一戰前夕，英國醫生阿瑟·威廉·魏克菲爾德創造了22小時7分內登頂21座丘陵山峰的紀錄（1905年）。

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另一位名叫鮑勃·格拉漢姆的旅館老板成功登頂42座丘陵山峰，刷新了紀錄（1932年）。而他當年的賽道也以他名字命名，這就是著名的“鮑勃·格拉漢姆環線”，曾吸引“K天王”（基利安·霍爾內特）來刷FKT（已知最快時間）經驗值。

《長跑者的寂寞》拍攝的1962年，正值二戰后的英國。這部電影也是歷史上第一部以丘陵越野跑為主題的體育電影。丘陵越野跑是現代越野跑的前身，而這樣一部反商業的電影也誕生在商業越野跑的前夜，是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我們就從影片中科林·史密斯故意輸掉比賽說起。

“憤怒青年”一代用越野跑安放反抗內核

電影《長跑者的寂寞》改編自英國“憤怒青年”代表作家之一艾倫·西利托的同名短篇小說。原著也是用內心獨白的第一人稱手法，走進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工人階級孩子的世界。原著中科林·史密斯只有17歲，輸掉比賽后受盡折磨，在苦力車間患上了胸膜炎，這是不同于電影開放性結局的地方。原著中史密斯出獄后也沒有從事專業運動員的光明尾巴，而是以“重操舊業”的方式繼續表達反抗與不合作的態度。

像《長跑者的寂寞》這樣受“憤怒青年”文學影響的電影，被稱為英國“新浪潮”電影。該片導演托尼·理查德森創造了兩項第一，一項是把史上第一部“憤怒青年”文學作品改編為同名影片《憤怒的回顧》，成了英國“新浪潮”電影的開山之作；另一項就是這部《長跑者的寂寞》，也成了丘陵越野跑電影的鼻祖之作。

科林·史密斯故意輸掉越野跑比賽，反映出他強烈對抗體制的“憤怒”。少年感化院是等級森嚴的權力社會縮影。底層家庭的孩子靠個人才華（如本片中的體育天賦）打破階級壁壘，實現階層躍升，不啻于幻想。感化院長的“前紅人”斯泰西的遭遇就是警鐘。影片中尤其諷刺的是，成功越獄的斯泰西最終被抓了回來，而史密斯有無數次逃跑的機會卻沒有逃跑。

所以，史密斯在終點線前放棄比賽，象征著資本主義建制權威無法迫使工人階級變成傀儡，他以對抗的方式保持工人階級的尊嚴。同理，史密斯看不慣母親揮霍父親的撫恤金，還燒掉她給的鈔票，也是在反抗消費主義給人民的洗腦。

《長跑者的寂寞》作為一部上世紀60年代的以無產階級為主角的電影，為何用當時小眾而冷門的丘陵越野跑表達反抗，也是觀眾最感興趣的點之一。巧合的是，在《長跑者的寂寞》同時期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看來，“體育是意識形態的國家機器之一”（路易·阿爾都塞）；安東尼奧·葛蘭西認為，權力是通過兩種力量維系的，一種是軍隊和警察等強制力量，另一種是人民可接受的意識形態控制（如體育運動）更為隱蔽和有效，這個“常識”直接被羅蘭·巴特稱為“資產階級規范”。所以，用體育運動中都顯小眾的丘陵越野跑來表達反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更為隱蔽和有效。

所以是歷史選中了《長跑者的寂寞》，是戰后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賦予了丘陵越野跑這一時代使命。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丘陵越野跑能夠承載如此宏大而沉重的命題，正是因為其深厚的歷史積淀以及眾生平等的草根階級底色。看看這項運動的歷代參與者的成分吧！蘇格蘭國王創辦該項運動時，是四海為家的信差在跑；英格蘭貴族圈地運動時，是流離失所的牧民在跑；資產階級工業革命時，是瀕臨破產的農民在跑；等到科技巨頭搞電氣革命時，是無產階級的工人在跑……

快一千年歲的丘陵越野跑，腿上沾滿歷史的煙塵，額頭流下時間的河流。從信差到牧民，從農民到工人，他們都是用奔跑來詮釋兩個字——反抗。腳下反抗著大自然的地心引力；骨子里反抗著人類階級社會的權力。沒有越野跑背包、沒有頭燈、沒有保溫毯、沒有登山杖，甚至可以沒有補給站，用最原始的方式，反抗著“憑借外力”。

而不按既定路線的自導航能力，是反抗任何權威框架、教條支配的——蓬勃健康的、敢于創造的陽光生命力。最后，再一次給大家安利這部《長跑者的寂寞》。雖然是上世紀60年代的黑白電影，相信你能從科林·史密斯跑過的丘陵、高地、荒原、甚至沼澤里，看到任何時代的年輕人，生命都躍動的明亮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