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在北湖咖啡館寫作,一陣咔嚓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一個穿白色沖鋒衣,看起來有幾分颯爽的女孩正半仰著身子,用手機拍我。
干嗎呢?我有些不快。
姐,你真有氣質,看我給你抓拍的這幾張照片,是不是把你的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瞟了一眼快要伸到我臉上的手機,感覺是那么回事。
99元10張。要的話咱倆加微信,我精修后發給你。
我打開微信掃一掃,“紅燒小狐貍”幾個字跳入眼簾。
清燉乳——鴿,名字可真有個性。
彼此彼此。我被紅燒小狐貍拖沓的長音逗笑了。
不是專業做這個的吧?我指指紅燒小狐貍的手機說。
我剛大學畢業,還沒找到工作。紅燒小狐貍有些不好意思。
做跟拍的收入夠生活嗎?
也就放假時人多點兒,平時沒啥單。
那平時做什么呢?
家教、家政、遛狗,什么都干。
業務倒挺廣泛啊。
先過活著唄。紅燒小狐貍挺干脆。
不久后的一天,我體檢查出良性腫瘤,需要做個小手術。我找到腫瘤專家王主任給我主刀。王主任是我的一個要好的文友,他特意安排我和一公司老總的夫人住一間病房。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一想到公司老總夫人身邊有人噓寒問暖的情景,就不由自主地煩躁。但文友的好意不好拒絕,而我的親朋又都在外地。本來我打算請護工的,但找護工總歸讓人覺得沒面子。于是,我想到了紅燒小狐貍。
我給紅燒小狐貍打了微信電話。
角色扮演做嗎?
啊,什么角色?紅燒小狐貍一激靈。
演病患家屬。
這個嘛,當演員嘛,姐,可能有些難度。比拍照價格是要貴一丟丟的哦。
給你加錢,100塊錢一個角色成不?我試探著問。
中。乳鴿姐,誰讓咱倆名字有靈犀呢。
叫我鴿姐。
好的,鴿姐。我啥時候開始工作?
明天吧,明天我就住院了。
好嘞,姐,我準備準備,明天就去。把你的住院信息發給我。另外,除了這100塊錢,你還得再給我100塊錢。
咋還要100塊錢呢?
去看你咋能夠空手呢,姐?我不得買束花?
行吧,我一次性轉給紅燒小狐貍200塊錢,并跟她約定明天早上9點鐘在醫院大門口集合。
可我一直等到快晌午,紅燒小狐貍才風塵仆仆地趕來,手里抱著一捧花,雜亂無章。
姐,不好意思,來晚了。瞧這花,新鮮吧?園子里剛摘的。所以嘛,耽擱了點兒時間。
我哭笑不得,紅燒小狐貍收了我100塊錢,就給我弄了點兒山野里的花來。
正說著,紅燒小狐貍的電話響了,電話那頭的人問她上午拍的啥時候能出片。紅燒小狐貍用手死死捂住聽筒,可病房里太安靜了,還是被我聽見了。
紅燒小狐貍裝腔作勢,用事先準備好的臺詞跟我聊了幾句,然后就坐在我床頭專心幫客戶修照片。一天下來,公司老總夫人身邊并沒有其他人來。我甚至有些期待來人了,不然我這演員豈不是白請了?雖然沒有人來探望,公司老總伺候他夫人卻盡心盡力。他夫人一下午上了4趟廁所,每次他都像上臺領獎一樣,莊嚴地攙扶著他夫人。
一想到我好像一趟廁所也沒上,這會兒似乎有了點兒尿意。我叫紅燒小狐貍,紅燒小狐貍只顧著修圖,聽不見。我用腳狠狠踹了紅燒小狐貍一下,她這才猛然醒悟。
干嗎呀,乳鴿姐?
我不是說過了嗎,叫我鴿姐。
你不是也叫我小狐貍,沒叫我貍妹嗎?紅燒小狐貍狡辯。
好的,貍妹,麻煩你扶我上個廁所,好嗎?
10塊錢。紅燒小狐貍脫口而出。
什么?我不是給了你100塊錢護工費嗎?我有些惱火。
鴿姐,你忘了。你給的是演出費。據我了解,護工一天得300塊錢。我按次收費,你更劃算。反正你事也不多。
行吧,行吧,我不耐煩地掏出錢包,把交完手術費后僅剩的35元全給了她。35元攙扶4次行不?
不中的,姐。你就尿3次吧,足夠了。你尿自己的,不要總是跟別人比。說著紅燒小狐貍取走了30元,把剩下的5元塞回我包里。
到了晚上,公司老總說要回去遛狗,讓紅燒小狐貍順便關照一下他夫人。沒想到紅燒小狐貍說,我可以替你遛狗的,這個我專業。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踹了紅燒小狐貍一下。紅燒小狐貍似乎也反應過來了,笑嘻嘻地說,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歡狗。
公司老總很快從驚訝中鎮定下來,笑瞇瞇地走了。
出院后,我跟紅燒小狐貍再無聯系。
一年后的一天,我正為工作忙得焦頭爛額,紅燒小狐貍給我發來200元生日紅包。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有些驚喜。
你忘啦?姐,你給過我基本信息啊。我現在在一家連鎖影樓做專業攝影師。
我這才想起來,去年我住院的那天,正好是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