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際物流供應鏈展會出來后,朋友要請我吃晚飯,我也正有此意,便和她到附近的商業中心找了家泰國餐廳。剛坐下來,朋友用眼神示意我看左前方的一桌人,并耳語:“網紅!”我抬頭瞥見一個穿吊帶長裙的年輕女子手握一杯紅色飲料,在桌邊擺出各種姿勢,一個微胖的年輕男子一只手打光,一只手拍攝,兩人均不說話,神情異常專注。桌上有幾盤菜,男子一會兒挪一下,配合女人的姿勢。我不禁莞爾,吃飯前拍照打卡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一會兒,我們點的冬陰功湯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朋友先給我舀了一碗,味道挺不錯,我們開始大快朵頤。而左前方的那兩人還在拍照,這次女人手里多了個懷抱鮮花的小熊玩具,朋友說這種道具網上很流行。
我們吃第二道菜了,他們還在拍……
我們的第三道菜快吃完了,他們仍在拍……
我們的主食菠蘿炒飯都上了,那兩人依舊在拍,一遍又一遍。
朋友忍不住替那桌菜惋惜:“菜都涼透了,你瞧那黃金大螃蟹,挪來挪去,腿都要拗斷了。”我夸那男子脾氣真好,鞍前馬后,三百六十度繞桌轉,默默地找角度,配道具,任她指揮。
朋友忽然努努嘴,示意我往后看。只見背后不遠處站了一群身材高挑的女郎,正圍著一個穿深綠色T恤的矮胖男人搔首弄姿。我不便總回頭看他們,朋友眼神好,對面的動態盡收其眼底。她悄聲轉播實況:六個女的,六張臉像一套“提單”,連標點符號都一致,估計是在同一個地方做的醫美。男的有四五十歲,黑胖,五短身材,脖子上掛一串大金鏈子,右手手腕上套一黑金手表,左手手腕上套三串珠子,手指上戴兩個寶石戒指,腳上穿的豆豆鞋上有鉆,妥妥“錢王”氣質。女郎們端著紅酒杯,用整桌菜品和飾品做道具,輪流坐下去拍照,打造“名媛日常”。
朋友見我一頭霧水,給我開了掃盲班:“你看那‘大金鏈子’一副坐擁江山美人的氣勢,必定是‘榜一大哥’,她們的金主,一晚上嘉年華隨便刷的那種。”我知道嘉年華在網絡直播平臺是很貴的禮物,卻不知有多貴。朋友說三千元一個,一場直播刷一百個就是炫耀的資本。我數學再差也算得出一百個是三十萬元!
朋友笑道:“我們公司要是有幾個這樣的‘榜一大哥’,大家都不用累死累活了!”
左前方的“攝影師”終于坐下來了,招呼服務員:“熱菜!”我下意識地看手機,我們進來足足有四十分鐘了,他們來得早,不知拍了多久。
晚餐結束,與朋友分別后,我進了地鐵口,下到站臺時,有個穿黑裙的曼妙女郎裊裊地從我身邊飄過,她在打電話:“榜一大哥,我現在在地鐵換乘14號線呢。”聲音甜過我剛才吃的菠蘿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