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嶄新如初

2025-09-29 00:00:00石蕉·扎史農布
壹讀 2025年9期

1

太陽落山,魯茸尼瑪認為他已經死了。太陽升起,魯茸尼瑪認為他已經死了,至少靈魂已經死了,死了七十五年,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頭公黃牛,一頭和其它牲畜一樣愚鈍,沒有自主意識的公黃牛。

“你還活著。”扎史拉姆望了一眼月亮,板著臉說。她看到月亮懸在半空中,月光落到了谷地里。谷地里的田地,泛起黃光,從東到西連成一片,其間立著許多土掌房,坐南朝北,散出縷縷白光。在田地和土掌房的外面,有一只老山羊,跟隨在一只老狗的吠叫聲后面,走向縱貫谷地的冰河。

月亮露出云層,魯茸尼瑪肯定他已經死了。月亮躲進云層,魯茸尼瑪更加肯定他已經死了,肉身埋在云一樣厚的土里,靈魂葬在土一樣黑的云里。

“你活著呢,活得比牦牛還結實,比石頭還壯實?!痹防钒欀碱^,咬緊牙關,從鼻孔和牙縫里放出聲音和熱氣,氣呼呼地說。她站在陽光里,被陽光照亮,仿佛一棵被點燃的樹,火把一樣火熱。

魯茸尼瑪沒有爭辯。他堅信自己已經死亡,他堅信活得不清不楚的人,理解不了死亡。盡管他看到了扎史拉姆頭上的白發,臉上的皺紋,看出了她藏在心底的震驚和憂慮。盡管他看到了扎史拉姆一粒接一粒頓在手心的念珠,心里十分難過,覺得自己虧欠她太多,不由地代替她,念出了那些她尚未念出口的經咒。

魯茸尼瑪堅信自己的堅信,只因他做了一個噩夢。他夢到自己頭上長出了一對牛角,扎進花叢里拔不出來。他夢到一匹狂奔的馬,一會兒黑,一會兒白,跑過一條架著鐵索橋的冰河,渡過一條沒有架橋的冰河,疾馳過來,如同一支燒得通紅的箭頭,正中他的眉心。他夢到自己的死亡:死后仍有肉體上的痛苦,凝聚在他的感官上。死后幾天,他的遺腹子出生,在火光的護佑里,逃往南方的故鄉。

魯茸尼瑪決心南行。他聽到了一個命令,讓他去找他的遺腹子。他派出尼瑪此仁,爬上山脊,去遙望南方的天氣,去遙望通向南方的道路。他告訴尼瑪此仁,

有一條臍帶似的路,黃里透紅,路的盡頭就是南方。

尼瑪此仁早晨出發,中午才坐到山頂。他坐在石頭上,旁邊有一只老山羊,臥在松樹下。老山羊的角斷了一支,另一支像箭一樣立在頭上,刺向從樹上漏下的陽光,把陽光捅出了一個像太陽一樣大的窟窿。他望向南方,和他一樣望向南方的,還有一塊石頭,石頭上刻著一個眼睛形狀的藏文字符,應是多年前,刻在石頭上的某句咒語,經歷風吹、日曬、雨淋、雪融后,僅剩的殘余,如同一塊碎骨,已然無法分辨,出自何種動物的殘骸。

很快,或者很慢,總之過了一段時間。

陽光退回到天上,地上風聲四起,磨過灌木、草葉和松枝,磨出了許多長短不一的哨音。老山羊聽到哨音,起身往山下走。它要回到畜圈里,畜圈里沒有冷風,畜圈里有木槽里倒著的粗鹽。粗鹽很粗,只能舔,不能咬,咬了不小心咽下幾粒,如同咽下帶著火星的石子,不僅辣嗓子,而且碚肚子。

尼瑪此仁跟著老山羊下山。他像老山羊一樣慢走,又像老山羊一樣反芻,在嘴里反復嘟嚨:“南方還在,陷在濃霧里,看不清那里的天氣。路是有一條,不像臍帶,倒像是‘贊普’登天的繩子,沒有斷,在風中搖擺?!?/p>

尼瑪此仁剛走到山腳,天就黑了。黑色的老山羊像一團黑霧,融進黑夜,又消散在黑夜里。沒有老山羊帶路,加上天黑看不清路,尼瑪此仁只能憑著經驗,朝村里次第亮起的燈光前進。他記得幾步后有一棵核桃樹,樹下落滿葉子,踩上去又脆又響。走過核桃樹,他記得有一家這天早上在釀酒,酒味前后加起來大概有一百米長。走出酒味,他記得前面有塊嵌在路面上的大石板,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天,踩上去應該還能踩到余溫。出乎意料的是,石板上沒有余溫,反而冒出一股冷氣,從他的褲管里鉆進去,逼得他打了個噴嚏。他的噴嚏聲傳出去,激起附近幾處的狗叫聲,其中最近的一個,在他耳邊響起,緊接著,一雙綠色的狗眼,一口紅色的狗嘴,一排白色的狗牙,被一根叮當作響的鐵鏈拴著,突然在他眼前亮起,嚇得他一激靈,把嚼在嘴里的話,一大半都咽進了肚子里。

尼瑪此仁很怕這只老狗,這老狗在村里出了名的兇。最初,它最愛啃死物的骨頭,雞骨、羊骨和牛骨。漸漸的,它竟町上了活物的骨頭,雞骨、羊骨和牛骨。它試圖啃雞骨,被雞群圍攻,啄碎了耳朵。它試圖啃羊骨,惹怒了頭羊,被一只剛成年的公羊,一頭頂碎了鼻梁。它試圖啃牛骨,被母黃牛逼到墻角,轉身飛起一腳,踢碎了一排下牙。從那以后,它只能喝面糊,把天生的兇勁都放進了叫聲里。它叫起來,如同老虎在長嘯,足以把人嚇個半死。

尼瑪此仁被老狗嚇了一跳,帶著恐懼來到魯茸尼瑪面前,只吐出了幾句破碎的話:“南方……在迷霧里……有路,像繩子…有人陸續走出來…但沒有一個人走回去。”

魯茸尼瑪看著尼瑪此仁被嚇傻了的窩囊樣,再聽他吞吞吐吐的話,心里很惱火,忍不住質問尼瑪此仁:“你說話怎么說不利索,像在撒謊,像老山羊拉的干屎,幾粒幾粒地往外蹦,讓人聽了實在難受。”

“我沒有撒謊?!蹦岈敶巳释ζ鹂s著的身子,梗著脖子回答。

“哦,是嗎?!濒斎啄岈斊财沧?,懷疑地追問,“那你怎么證明你說的都是實話?!?/p>

“村里那只斷了一支角的老山羊,它可以為我作證。當時它和我一起看的,看到了我說的一切?!蹦岈敶巳适嬲归_身子,自信地回答。

“啊。那只老山羊,只有一只角的老山羊嗎?”魯茸尼瑪不可思議地喊道,“它已經瞎了啊?!?/p>

“它瞎了嗎,我怎么不知道?!蹦岈敶巳实纳碜宇澚艘幌?,也不可思議地喊道,“我看它的眼睛很亮啊,我看過去時,可以感覺

到它也看了過來?!?/p>

“瞎?!濒斎啄岈斢檬峙牧艘幌麓笸?,既高興又悲傷地說,“它一出生就瞎了,據說是被粗鹽灼傷了眼睛,被燒瞎了?!?/p>

“哦?!蹦岈敶巳视檬峙牧艘幌履X袋,既悲傷又高興地說,“沒事,還有石頭的眼睛,它沒瞎,也看到了我看到的。”

“什么。”魯茸尼瑪町著尼瑪此仁的眼睛,驚訝地說,“石頭哪有眼睛。”

“有?!蹦岈敶巳拾阳斎啄岈旑谧约貉劬锏哪抗?,給町了回去,堅定地說,“石頭上刻有一個眼睛形狀的藏文字符,完全可以當石頭的眼睛用?!?/p>

“不對,不對?!濒斎啄岈敂[擺手,堅決地說,“就算石頭有眼睛,也應該是天生自帶的。人刻上去的,怎么能當石頭的眼睛呢,頂多算是石頭身上的一個紋身,一個疤痕?!?/p>

“好吧?!蹦岈敶巳蕠@了一口氣,氣餒地說,“我說不贏你,你就當我是瞎說的吧。”

“什么叫說不贏?!濒斎啄岈斝睦锖芑穑焐蠀s冷冷地說,“說話哪有輸贏,即使有,也是實話永遠都會贏?!?/p>

尼瑪此仁聽了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魯茸尼瑪見尼瑪此仁不再說話,也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再說話。

魯茸尼瑪背過身去,沒有再理尼瑪此仁。如同一尊自視甚高的佛像,對供奉他的信徒失望至極,想罵不能罵,想打不能打,只能背對著信徒暗自生悶氣。他氣自己已經死了,更氣尼瑪此仁真當他已經死了,竟敢當著他的面糊弄他。他想要放棄,像個真正的死人,萬事不管。但他又聽到了同樣的命令,只能派出此仁達吉,去做同樣的事。

此仁達吉同樣在早晨出發,但中午太陽還沒升到最高處,就回來了。此仁達吉氣喘吁呼的,仿佛一頭快要累死的驢,帶著哭腔告訴魯茸尼瑪:“我找不到南方。我看到了東方,那里陽光強烈。太陽燒死了萬物,萬物死灰復燃,又燒死了太陽。我看到了北方,滿地的牛羊。牛羊生出了牛羊,牛羊在宰殺牛羊。我看到了西方,那里轟立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里面坐滿了穿金戴銀的人。他們不吃飯,也不喝水,仿佛活著,又仿佛已經死去?!?/p>

“傻孩子,你怎么那么傻啊?!濒斎啄岈斝χf,用調侃的語氣說,“北方的對面就是南方,東方和西方的旁邊就是南方啊。”

他說完看了此仁達吉一眼,發現他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一臉的慚愧,羞得幾乎快要哭了出來。他心里不忍,咽下了許多挖苦他的話。他想安慰他幾句,卻又想不出什么好話。

2

那個聲音,如同一條鞭子,把魯茸尼瑪當成一頭老黃牛,不斷抽打在他身上,催著他,逼著他,動身出發。

那個聲音命令他去往南方,卻沒有告知他應該走哪條路。他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猶豫不決。他不確定走哪個方向的路,最終會抵達南方。

他望向東方,往東的路寬大如同激流,上面有汽車、火車和飛機,響著喇叭聲,火球一樣,落進了大海里。他望向北方,往北的路分出了許多岔路,每條岔路上都有戰馬,馱著活人跑過去,又馱著死尸跑回來。他望向西方,往西的路上墊著黃土,路兩邊用木灰撒了兩條白線,白線外面站著許多手捧香爐和哈達的人,似乎在準備迎接或者送走什么貴人。他望向南方,往南的路藏在叢生的野草下面,仿佛一條被水淹沒的蟒蛇,即將失去仍然存活的生命跡象。

“走往南的路,也許,能到南方。”他町著往南的路,心里不確定地想。由于不確定,他的心念動搖,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幻想:往南的路豎起來,不肯放他過去,除非他愿意舍棄肉身。

他被自己的幻想嚇住了,石頭一樣發木,再一次呆立在原地。他想逃走,或者干脆化作一塊石頭。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鞭子一樣,再次打在他身上,再次催他去南方。他想要抵抗,但那個聲音宣泄出來的命令的口氣,仿佛蟒蛇吐出的信子,燙燙的,冷箭一樣,都射進了他全身的毛孔里面。

他壯著膽子,踏上往南的路。他剛走過去時,路上的野草紛紛響應,挺立起來,仿佛一群決心赴死的士兵,一個個都橫著身子,骨頭一樣,硬硬的,都撲到了他的腳面上,似乎要砸碎他的腳,讓他無腳可立,倒在草叢下面,再把他砸進泥土里面。他的腳很痛,但沒有那個聲音抽在身上痛。他忍著痛,繼續往前走,這時撲到他腳面上的野草越來越少了,它們紛紛躲避,一個個都驚叫著,拔起土里的根,頭朝下,鉆進土里藏了起來。由此,一條大路徹底顯露在大地上,仿佛大地裸露出來的骨骼。

他獨行了一段時間,幾天、幾個月或幾年。終于在一個晴天,在一片鋪滿紅色沙子的河岸,遠遠看到一個人,正在前面渡河。那人一身黑衣,騎著一匹黑色的母馬,趕著一頭白色的公黃牛。那人嘴里高聲唱著弦子曲,歌聲蓋過河水的聲音,驚起了藏在山林里的鳥群。

“你要去哪里?”一首曲子唱罷,那人抵達對岸,從馬背上跳下來,站在一塊石頭上,朝魯茸尼瑪大喊。那人的聲音很大,像飛過來的鷹,但還沒飛到魯茸尼瑪面前,就被河浪卷進水底,給活活悶死了。

“年輕人,你要去哪里呀?我們要不要結伴同行?”魯茸尼瑪爬上沒有沙灘的河岸,一邊擺出一臉友好的笑容,愉快地問那人,一邊像淋了雨的牛,顫動身體,抖掉身上的水。

“你要去哪里?”那人沒有回答魯茸尼瑪的問話,而是冷著黑臉,反過來冷冷地問他。

“我要去南方。”魯茸尼瑪感受到了那人的敵意,但還是強裝熱情,快樂地回答。

“哦,是嗎?!蹦侨司璧伧M了魯茸尼瑪一眼,語氣生硬地說,“你去南方干什么。”

“我要去找我的遺腹子?!濒斎啄岈敳煊X到了那人的警惕,還是坦誠地說,“有個聲音在命令我,讓我去南方找回我的遺腹子?!?/p>

“是嗎?!蹦侨嗣蛄嗣蜃?,黑黑的臉(顯然是被長期藏在心底的火氣,憋得發紫、發黑的臉)上,掠過一絲狡黠的笑容,似笑非笑地說,“南方沒有小孩,南方的小孩已經滅絕了。你到了南方,你就是南方年紀最小的人,你就是南方唯一的小孩?!?/p>

“啊?!濒斎啄岈旙@呼一聲,不由地扯著嗓子噻道,“我都七十五歲了,怎么可能是小孩呢。”

那人聽了沒有說話。他冷哼一聲,又冷笑一聲。他從石頭上一步跨到馬背上,一邊驅動身下的馬,一邊回頭留下了一句話:“我先走一步,你要是跟得上我,我們就同行吧。”

魯茸尼瑪沒能跟上那人,盡管那個聲音一直在命令他,讓他加快腳步,拼死也要跟上那人。他跟著黑馬留下的足跡,拼了命地往前跑。他跑了一段時間,幾天、幾個月或幾年,跑得腳上的水泡破裂,跑得腳上鮮血直流,跑得腳上的老繭磨得像牛蹄一樣堅硬,才在一個傍晚,在一個小城的城門口追上了那人。

城里正在舉辦慶典。全城的人都聚在一個廣場上,廣場中央燃著一個巨大的篝火,人們圍著篝火載歌載舞。那人換了一身白色的衣褲,他騎著的黑馬也換了一身白色的皮毛。他騎著馬走進人群,走到篝火旁邊,朝著天空射了三支箭,之后再次張弓搭箭,對準人群,示意人群安靜下來。

“今天是你們的生日?!蹦侨烁呗曊f,他說話的聲音也變了,變成了那個一直在命令魯茸尼瑪的聲音。

魯茸尼瑪聽到那個聲音,從一個具有肉身的實體上發出來,驚得幾乎當場暈倒。他渾渾噩噩地站著,恍惚間,聽到人群異口同聲回答那人,說他們都是在七十五年前的今天死的,今天確實是他們的共同生日。這又驚得魯茸尼瑪清醒了過來,忍不住尖叫了一

聲。

人們聽到他的叫聲,齊刷刷轉過頭來,兇惡地盯著他。只有那人沒有看他,繼續用那個聲音說:“為了慶祝大家的生日,我們宰一頭牛,好好吃上一頓?!?/p>

人群聽到那人的話,“嗡”的一聲響成了一片。他們嘀嘀咕咕,議論紛紛:有的說好久沒吃牛肉了,都已經忘記了牛肉的味道。有的說上一次吃牛肉還是在一千一百多年前。有的說不對,那是在一千一百八十三年前,當時有一個人騎著馬,從黑光里冒出來,發射藏在袖口里的弩箭,殺死了一頭牛,又從白光里消失,留下牛肉,奉獻給了舉起火把和刀的人們享用。

魯茸尼瑪聽著人們的議論,望向被那人趕到篝火旁的公黃牛。公黃牛被火光映照,通體泛著紅光,像一塊半生不熟的豬肉。他不禁可憐起公黃牛,可憐它即將被人宰殺,可憐它沒有自覺的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被人宰殺。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那頭黃牛,心痛不已,偷偷流下了眼淚。

“我提議,讓我們當中唯一的小孩,替我們當一回屠夫?!本驮隰斎啄岈敵两诒瘋锊豢勺园螘r,那人發出那個聲音,把他撈了出來。

“不不,我不會宰牛?!濒斎啄岈斠贿厰[手,一邊往后退了幾步,堅決地說。

“你應該去做?!蹦侨怂坪鯖]有聽到他的話,發出那個聲音,命令地說。而在場的人們也在附和那人,也用命令的語氣對他說,這是他應該做的事,不應該也不允許推辭。

“不不不,我也是一頭黃牛,我不能自己殺了自己。”魯茸尼瑪抱著頭,跪倒在地上,絕望地哀求。

可是,那人的那個聲音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依然強硬地說,這是他應該做的。而在場的人們同樣強硬,也都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魯茸尼瑪想要逃走,但那人手里的箭一直瞄著他。他怕那支箭,覺得那箭是一條長著鐵眼的蛇,即使他逃到人世之外,也能用鐵眼尋到足跡,馬上追上他。他還怕那個聲音,還怕人們的叫噻聲。那個聲音像鞭子,反復抽在他身上。叫噻聲像石頭,全部打在他身上。打得他又是刺疼,又是劇痛,幾乎癱倒在地上。

他被逼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從那人手里接過刀子,宰了紅得發燙的公黃牛。公黃牛的血流了一地。他站在血水上面,感覺站在了巖漿上面,隨時可能被血水燒死。他逃似的向人群外走去,剛要走出人群,卻被那人攔住了。

“你要去哪里?”那人死死拽著魯茸尼瑪的手腕,顫著聲音說。

“我要去南方?!濒斎啄岈斝睦锖軞?,同樣顫著聲音說。

“這里就是南方?!蹦侨颂岣呱ひ簦媚莻€聲音命令說,“你不信,執意要去南方,也可以去。但去之前,你得把應該在這里做的事都給做了?!?/p>

“好吧。”魯茸尼瑪心里的第一個念頭是不再聽從命令,但看到那人骷髏般沒有血色的白臉,看到人們像野獸一般在分食牛肉,不禁擔心自己也被人們當成牛肉給分食了,一下子萎了,違心地說。

魯茸尼瑪用了一段時間,幾天、幾個月或幾年,做好了那人要他做的,說是他應該做的事,如同在塑造一個世界,一個旨在重塑南方的世界:把牛頭放在高處,假裝那是群峰。把牛尾栽在山陰,祈禱那里長出茂密的森林。把牛皮鋪在平坦的地方,鋪出了一片像牛皮一樣廣闊的草原。

3

魯茸尼瑪去了另一個地方,或者說,是遠離了那個他殺死黃牛的地方。他遠離了那個人,卻沒能遠離那個聲音。

那個聲音依然蠻橫,依然蔑視他,把他當作了溫順的老黃牛。那個聲音依然響亮,而且刺耳,如同拴在黃牛脖子上的鈴鐺,時不時突然響起,大聲呵斥他,對他發號施令:一會兒讓他爬樹,去摘樹上的生果子充饑,連皮帶核吞進肚子里。一會兒讓他刨地,挖出藏在土里的水,喝下一肚子硬邦邦的涼水。一會兒又讓他伸出舌頭,去舔那些從石縫里滲出的粗鹽。

魯茸尼瑪的肚子很脹,生果子、涼水和粗鹽,誰也容不下誰,在他肚子里打作一團,如同在捶一只破鼓,不斷打在他的肚皮上。他捂著幾乎快要被打破的肚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滾。他一邊大聲呻吟,一邊大聲求救。他盼著那個聲音仁慈,充滿同情,看在他一直聽話的份上,救他一命。

不幸的是,那個聲音實在可惡,不僅沒有救她,反而還在命令他,命令他像黃牛一樣站起來,不準他像毛驢一樣打滾。

魯茸尼瑪感到心寒,為自己之前的順從感到不值。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站起身。在站起的瞬間,他莫名感到了一種升華,覺得自己不再是一頭黃牛,更不是一頭毛驢,而是一只發怒的老虎。

“你為什么一直在命令我啊,把我當成了聽話的畜牲?!濒斎啄岈斉瓪鉀_沖地對那個聲音說,這是他第一次嘗試與那個聲音對話,沒指望那個聲音會回答他。

“我從來沒有逼你當個畜牲,是你自己聽話,是你自己當的畜牲?!蹦莻€聲音不屑地說,語氣里充滿了鄙夷。

魯茸尼瑪氣得幾乎跳了起來。他擦緊拳頭,朝空的空氣,用力砸了幾拳,試圖打死沒有實體的那個聲音。他沒能打到那個聲音,心底壓不住的火氣,一下子蹄了起來,從心里到腦袋里,幾乎沖破他的天靈蓋,躃到肉體外面。他徹底失去理智,像老虎一樣,咆哮著,對那個聲音喊道:“那是以前,從現在開始,我發誓要當個野獸,當一只自己命令自己的老虎?!?/p>

“是嗎。當野獸,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那個聲音平靜地說,這時那個聲音突然有了實體,是從一堆黃色的土塊里發了出來。

魯茸尼瑪一時語塞。他急切地想要駁斥,但發懵的腦袋里混沌不堪,想不出什么合適的話來。他越想火氣越大,最終沖向黃色的土塊,搶起拳頭,一下又一下捶在土塊上。土塊被他打得灰塵四起,卻沒有喊疼,喊疼的是旁邊的一條綠色的溪水。那個聲音咯咯笑著:一會兒在水面喊疼,聲音清脆。

一會兒在水底喊疼,聲音沉悶。

“你以為你藏在水里,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嗎?!濒斎啄岈敵艘豢冢盅杆贀涞较厦?,往水面猛捶了幾拳。這幾拳打下去,那個聲音一聲沒吭,他卻感覺到手背上鉆心的疼。他改用牙齒去咬,如同老虎咬向馬鹿藏在皮肉里面的鮮血。

過了一段時間,幾秒、幾分或幾個小時后,魯茸尼瑪慢慢松開了咬在嘴里的溪水。他感覺溪水的脊椎骨已被他咬碎,癱瘓了,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他看著奄奄一息的溪水,心里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那個聲音已經逃走了。那個聲音如狡黠的金蟬,掙脫溪水的軀殼,遁入了藍色的風和紅色的火里。那個聲音從風里,從火里,發出尖尖的聲音,挑釁似的對他說:“我在這里呀,怎么樣,來咬我啊,來咬死我啊,笨蛋。”

魯茸尼瑪被激怒了,但他沒有上當,真的去咬風和火。他暗暗告誡自己,要像捕獵的老虎一樣冷靜,千萬不能腦袋一熱,就像個笨蛋一樣蠻干。他癱坐在地上,表面上假裝氣餒,又是垂頭,又是嘆氣,努力表現出一副斗志全無的樣子,暗中卻在認真思考,該如何對付那個該死的聲音。

又過了一段時間,幾秒、幾分或幾個小時后,魯茸尼瑪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他抱起地上的那一堆火,奔向半空中的那一股風。他打算用火燒死風中的聲音,用風悶死火中的聲音。只是當風和火相交的瞬間,一道道刺眼的白光從四面涌起,風消失了,火消失了。他和那個聲音一起墮入了一個奇怪的空間,一個夢境般閃閃發亮的境地。

在這個空間里,萬物都蒙著一層亮光,似乎馬上就要消散在亮光里,又似乎馬上就要從亮光里顯現出來。魯茸尼瑪擔心自己會消散在亮光里,又擔心那個聲音會從亮光里更加凸顯出來。他被自己糾結的思緒捆住,如同一棵被藤條困住的樹,鮮活的肉體死了一般僵立著。

那個聲音顯然沒有他那樣的顧慮,顯得異?;钴S。那個聲音愉悅地笑著,在他的頭頂,在他的腳下,在他的前后左右,同時響起,語氣溫和而親切地對他說:“我承認我輸了,或者說我贏了。我不會再命令你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可以命令我去做。”

“是嗎?!濒斎啄岈攺某了贾芯忂^神來,開心地對那個聲音說,“我有兩道命令,一是命令你把我從這里弄出去,二是命令你從此不能再靠近我?!?/p>

“太好了,我正有此意。我要留在這里,在這里,我可以做一些外面做不到的事,比如既死亡又出生,把自己保存在不生不滅的理想狀態里。”那個聲音快樂地說,說著用力推了魯茸尼瑪一把,把他從那個如夢幻泡影般的世界里,給推了出來。

魯茸尼瑪回到了現實世界。他自認為回到了現實世界。他站在高處,往四下里張望。他看見了真實的鄉村和城市,看見了真實的農田和工廠,其中有人聲,有人煙,還有人氣。

“我要去南方?!濒斎啄岈斅劻寺勶h過來的人聲、人煙和人氣,如同老虎聞到了獵物的味道,一下子興奮起來,不由地高聲喊道,“我要命令我。我要命令我,像老虎一樣去往南方?!?/p>

魯茸尼瑪遵從他自己的命令,向著人聲、人煙和人氣走去。他堅信南方就在人聲、人煙和人氣里面。他慢慢地往前走,后面的每一步,都踩進還有余溫的前一步里。他一連走了好幾公里,走到額頭上微微冒出汗水,心里突然毫無原由地冒出了一個念頭,覺得應該跑起來。他跑得很快,后面的每一步,都比前面的每一步快。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他跑得越快,原本清晰的人聲、人煙和人氣,越來越模糊,幾乎快要消失了。

“怎么越跑越遠呢。”魯茸尼瑪心里驚訝地想,他心里忍不住糾結起來,一會兒覺得應該繼續跑,一會兒覺得應該立刻停下來。他心里一分神,兩只腳一個要跑,一個要停下來,一個絆倒另一個,把他推翻在了地上。

魯茸尼瑪從地上坐起,雙手撐地,剛要站起身,又驚得跌倒在地上。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之前的那個小城,那個慶祝全城人生日的小城。他倒地的位置,正是當時他宰牛的地方。當時黃牛流出來的血水還沒有干透,浸染了他一身。

“血怎么還沒干啊?!濒斎啄岈斚袷窃趯φl抱怨似的,生氣地嘀咕。他站起身,著急去擦身上的血,可是越擦,血水越是均勻地抹在了他身上,其中有些甚至瞬間干透,如同某種獸皮,緊緊粘在了他身上。

魯茸尼瑪想要找人,幫他洗去身上的血水。他走遍了全城,沒看到一扇開著的門,沒遇到一個人。他想著城里沒人,應該是都去城外了,就往城外走。他明明向著城外走去,卻意外走回到了那個宰牛的廣場。

廣場上空無一人,卻多了一個人騎著馬的雕塑。魯茸尼瑪走到雕塑旁邊,看到雕塑上的人是灰色的,是由一塊完整的石頭雕刻成的,和當時命令他宰牛的人長得一模一樣。他發現雕塑上的人騎著的馬,就是當時那人騎的馬,還活著,只是身上的皮毛已經變成了灰色。

“邪門了。怎么又遇到了這個人?!濒斎啄岈斂粗袼?,低聲嘟嘯。

“邪門了。你怎么又回來了。”雕塑也低聲嘟嚏,雕塑突然開口說出人話,嚇得魯茸尼瑪連著后退了好幾步。

“我回來是因為這里是南方,我來找南方來了。”魯茸尼瑪鎮定下來后,走上前一步,冷靜地回答。

“哦,是嗎,那你來錯地方了?!钡袼芾淅涞乜粗?,冷冷地說,“這里以前確實是南方,但現在不是了,現在這里是北方。”

“啊。怎么可能?!濒斎啄岈旙@呼一聲,舉起拳頭,氣呼呼地嚷道,“我不信,你在騙我。”

“我騙你干嘛,信不信由你?!钡袼軋远ǖ卣f,說著喘出一口粗氣,似乎活了過來,驅動身下的馬,疾馳跑向城外。

4

魯茸尼瑪追著馬蹄印,向著不知是何方的遠方走去。他走過農田,馬蹄印在田地的中央,風一樣,踩倒一排排已經抽穗的青稞。他走過城市,馬蹄音在馬路的中央,風一樣,穿過密不透風的車流,在喧囂的人聲里打轉。他走過野外,馬蹄印在雪地里、在雨后的泥地里、在干燥的揚塵里、在松軟的土壤里,踩進飛禽、走獸、牲畜和人類留下的腳印里。

魯茸尼瑪走著走著,走過一條架著鐵索橋的大河后,只走了幾公里,又撞上了一條沒有架橋的河流。他認識這條河,之前他在這里遇到了那個人,當時那人穿著黑衣,騎著黑馬,正在渡河。此時,他又是在這里,遠遠追上了騎著馬徘徊在岸邊,正準備渡河的雕塑。

“等等我。”魯茸尼瑪一邊往前急跑,一邊朝雕塑大喊。

雕塑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喊話,頭也不回地拍馬走進了河水里。當魯茸尼瑪趕到河岸時,雕塑已經快要到對岸了。他心里一急,想要立刻追上去,但剛要抬腳踏進河水里,卻發現河水和之前相比漲了許多,之前那片紅色的沙灘已經被河水淹沒,之前河水只能淹到膝蓋,此時目測大概會淹到手肘。

魯茸尼瑪沒敢下水,他不會游泳,就像有些人不會騎馬。他急步在岸邊徘徊,眼看雕塑就要登上對岸,心里焦急萬分,腦中生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期盼,盼著雕塑騎馬轉身回來,回來接他渡河。

出乎他預料的是,雕塑竟然拉動韁繩,調轉馬頭,真的轉身回來了。他欣喜不已,看著雕塑回身來到河水中央,心里又生出了一個期盼,盼著石做的雕塑像泥做的一樣,遇水融化,消散在水里。他擔心一匹馬馱不動兩個人。

他又如意了。雕塑真的像泥做的一樣,在河水的沖刷下,融化在了河水里??瞻暗鸟R來到他身邊,馱著他一個人,渡河走向對岸。到了對岸,他拉住了馬的韁繩,喝令馬停下腳步。他不知道該往哪里走,之前他是追隨馬蹄印來到了這里,現在他需要自己控制馬蹄印的方向,一下子沒了主張。他陷入了迷茫,腦中和心里,同時生出了一個期盼,盼著老馬識途,帶著他走向他應該想去的、他應該去的地方。

馬似乎感應到了他的迷茫,打了一個響鼻,橫著轉身,再次渡河,把他馱回了另一邊的河岸。登上河岸后,馬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小步急跑起來,馱著他,奔向遠處的天際線。

“一切太如意了。”魯茸尼瑪在馬背上感嘆,接連發生的事情,太符合他的心愿,使他心里產生了一個懷疑。他懷疑自己是在夢里,懷疑自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一個美夢。

魯茸尼瑪想從夢中醒來,但身下的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馬跑得飛快,像風,把他帶進了沉下來的夜幕里,把他帶到了一個浮在暗夜里的山洞前面。

“你是想讓我走進山洞嗎?”魯茸尼瑪低聲問身下的馬,馬聽了一點反應都沒有,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是石做的或者石化了。

魯茸尼瑪跳下馬,走到洞口,往里張望。洞里和洞外一樣,看不到任何物件,聽不到任何聲響,仿佛他聾了瞎了。洞里比洞外亮一些。洞底似乎有個眼睛大小的光源,不斷散出光來,稍微緩解了洞內深重的黑暗。

魯茸尼瑪被那個亮光吸引,摸黑走進洞里。洞里熱氣騰騰的,熱氣是從洞底冒出來的,那里竟有一灣泛著紅光的溫泉。他想起自己的身上很臟,脫光衣褲,跳進溫泉里。溫泉水很暖,他躺在里面感覺自己是個胎兒,躺在了母親的羊水里。他清洗自己的身子,洗著洗著,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等他醒來,天已經亮了。他摸了摸自己在溫泉里泡了一夜的身子,感覺肌膚滑嫩,如同嬰兒的肌膚。不僅如此,他還感覺自己的視力、聽力、嗅覺、體力都變好了,整個人仿佛獲得了新生。

“我得到了一個全新的肉體?!濒斎啄岈斉d奮地大喊,他的喊聲四散開去,觸到山洞的洞壁上,又從四面八方傳回到了他的耳朵里,傳回他耳朵里的聲音,在開心地說,“一個全新的肉體?!?/p>

這提醒了他,啟發了他。他的腦中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讓他既開心又害怕,他意識到他苦苦尋找的他的遺腹子,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他就是他自己的遺腹子。

想到這些,魯茸尼瑪震驚地從溫泉里站起來,赤身裸體地走向洞外。洞外竟是之前他宰牛的那個廣場,廣場的一角赫然立著他家的土掌房。本該在野外的山洞,本該在鄉村的土掌房,本該在城市的廣場,竟然出現在了同一個空間里。他失神地徑直走過人來人往的廣場,走進門窗緊鎖的土掌房,來到自己床邊,倒頭睡了,顯然是被接連的震驚沖擊,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他睡得很沉,卻被人輕輕搖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扎史拉姆站在床邊,也在揉眼睛,似乎是在抹去眼角的淚水。扎史拉姆看見他醒來,先是開心地笑了一下,接著帶著哭腔,愉快地說:“老頭子,你終于醒了,你暈迷了三天三夜,嚇死我了?!?/p>

“什么老頭子。”魯茸尼瑪從床上坐起,興奮地說,“現在我是小孩,我是我的遺腹子。我死了一次,又活了過來。”

“啊。”扎史拉姆驚呼了一聲,她的臉上掠過了一絲痛苦,嘴巴微微顫動,顯然是想說什么卻沒能說出口。

“記不記得有個傳說,傳說古時有個國王,仁慈治國,深受民眾的擁戴,七十歲那年死了,死后又活了過來,又活了五十年。”魯茸尼瑪用篤定的目光,頂住扎史拉姆充滿憂慮的眼神,快樂地說,“我和他一樣,一輩子能活兩條命。”

“是嗎?!痹防肪従忺c了點頭,語氣沉重地說,然后又假裝輕松,把尼瑪此仁和此仁達吉叫了進來。尼瑪此仁叫他爸,此仁達吉叫他爺,他們兩個憔悴的臉上同樣露出了高興的神情。

“不要叫我爸,也不要叫我爺,我現在是個小孩?!濒斎啄岈攬远ǖ貙λ麄z說,他的話一出口,就把他倆定在了當場。

魯茸尼瑪看到他倆愣在原地,仿佛看到了他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驚恐不安,心里有些不開心,但臉上還是擺出一副笑容,親切地對他倆說,“我有事要你們去做。”

“好的?!彼麄z在聽遺言似的,沉重地點頭,干脆地回答。

“我要你去廣場上,清洗血跡?!濒斎啄岈斨噶酥改岈敶巳?,又看著此仁達吉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我要你去廣場上,重塑雕塑?!?/p>

“哪個廣場?!彼麄z異口同聲地問道。

“就是那個廣場啊,那個留著黃牛的血跡,雕塑已經逃走的廣場啊?!濒斎啄岈敱凰麄z的發問弄得有些不耐煩,忍不住生氣地說。

他倆看到魯茸尼瑪生氣了,委屈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再次抬起頭時,他倆雙雙堅定地看向魯茸尼瑪,顯然還想說點什么,但余光瞥見扎史拉姆朝他倆使了一個眼色,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他倆出去了,去了大半天,天黑才回來?;貋頉]說有沒有清洗血跡,也沒說有沒有重塑雕塑。他倆只是搶著說,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一個說村里那只瞎了眼的老山羊突然復明了,看得見人和其它羊,看得見畜圈的門和進山的路,此刻已經舔了半碗粗鹽,正在吃主人割來的一大筐苜蓿。一個說村里那只叫聲很兇的老狗突然死了,死前生下了兩只小狗,一公一母,一黑一白,活蹦亂跳的,不像是狗崽,倒像是野狼趁夜偷潛進來,留下的雜種。

第二天的太陽很大,魯茸尼瑪站在山脊上。山脊上有風,如同大地的波浪,低低地淌在灌木叢中,翻過去又翻過來。他要找尼瑪此仁見過的那塊石頭,那塊有一只眼睛的石頭。他問過尼瑪此仁石頭的位置,尼瑪此仁告訴他,石頭在土壤的上面,在灌木叢中自家煨桑臺的下面,正對著山下的水聲。

在尼瑪此仁說的位置,魯茸尼瑪沒找到那塊石頭,卻見到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聽到他的腳步聲,“嘈”的一聲,跳進了旁邊的灌木叢里。他圍著煨桑臺找了一圈,不經意間,發現那塊石頭竟躺在煨桑臺的爐膛里。

“是誰要燒死你,把你放進了爐膛里,還是你自己要燒死自己,爬進了爐膛里。”魯茸尼瑪一邊用戲謔的語氣嘟嚏,一邊把石頭抬了起來。

他背著石頭回家,到家就翻出鑿子和錘子,開始往石頭上刻字。他圍繞那個像眼睛的藏文字符,把那個圓圈融進他新刻的那些藏文字母里,刻成了一段話:死去的已經復活,如同黃牛,如同老虎,如同小孩,石頭一樣嶄新如初。

責任編輯:尹曉燕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精品视频999| 在线中文字幕日韩| 成人在线第一页| 六月婷婷精品视频在线观看| 在线播放国产99re| 亚洲日本在线免费观看| 九九这里只有精品视频| 亚洲日韩第九十九页| 中文字幕人成人乱码亚洲电影| 欧美日本二区| 久草国产在线观看| 成人毛片免费在线观看| 91小视频在线观看免费版高清| 99久久精品视香蕉蕉| 久久青草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91精品调教在线播放| 免费女人18毛片a级毛片视频| 精品久久香蕉国产线看观看gif| 中文字幕在线看| 67194成是人免费无码| 国产精品欧美激情| 国产精品三级av及在线观看| 亚洲丝袜中文字幕| 99久久精彩视频| 午夜激情婷婷| 亚洲视频免费在线看| a级毛片在线免费观看| 日本成人一区| 在线观看免费国产| 亚洲国产欧洲精品路线久久| 欧美成人免费午夜全| 欧美综合成人| 日韩在线观看网站| av在线手机播放| 国产真实二区一区在线亚洲| 久久精品国产999大香线焦| 亚洲中文无码h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大秀视频| 91精品综合| 国产性爱网站| 国产精品xxx| 午夜少妇精品视频小电影| 在线免费a视频| 国产专区综合另类日韩一区| 亚洲丝袜中文字幕| 亚洲热线99精品视频| a毛片在线| 国产色网站| 正在播放久久| 国产成人综合日韩精品无码不卡| 亚洲人在线| 亚洲欧洲一区二区三区| 婷婷六月色| 亚洲福利视频网址| 国产成人高清精品免费5388| 波多野结衣AV无码久久一区| 丰满人妻中出白浆| 亚洲日韩在线满18点击进入| 永久免费无码日韩视频| 天天综合色网| 国产福利小视频在线播放观看| 久久国产精品电影| 欧美精品亚洲精品日韩专区va| 制服丝袜一区| 久久国产精品麻豆系列| 婷婷六月天激情| 91精品亚洲| 国产美女91呻吟求| AV不卡国产在线观看| 久久久国产精品免费视频| 午夜视频免费试看| 99这里只有精品在线| 亚洲国产精品国自产拍A| 九色视频一区| 在线亚洲精品福利网址导航| 一级毛片在线免费视频| av尤物免费在线观看| 色噜噜综合网| 亚洲日韩国产精品综合在线观看| av色爱 天堂网| 国产成人福利在线| 沈阳少妇高潮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