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海幻象
飛蛾赴火,在九月的河流。
木拖鞋穿過邛海濕地,蜻蜓
飛在蘆葦叢頭頂。透明的玻璃,
裸露,盛名,閃亮在岸上。
游客在客棧歇腳,一束月光從窗上
照在身軀,如螢火蟲出沒于草叢,
治愈夜色的暗及寂靜的房間。
一直暴露的魚群,試圖尋找漁夫,
尋找死亡。它是膽大的,我是膽小的。
我們跟著風跑,跟著河走,
跟著幻象窺探祖先的雪跡。
從大地的右邊晃動,或擠在樹枝上,
成為山王,成為水仙。
從大地的左邊,走出高杉,走出陰影,
走出一個人被刪減的骨肉。
落日被群山收攏,邛海被秋風捶胸,
坐在石椅上的老頭,才想起山里的羊群,
還未趕回家。
石頭之歌
石頭與石頭之間,三條河流穿過。
村莊,蘭山,黑魚,山羊角
如夜色般寂靜。
小小的鵝卵石,及鳥聲被天空洗劫。
在博什瓦黑叢林,巖畫圖
如彝語永恒。一陣大風刮來,
飛沙又走石。
一場大雪降落,野獸沒見出沒。
一把獵槍卡頓,以果實過冬。
在昭覺拉達。雨連著雨,
炊煙連著炊煙。打街的老人恍如外婆,
恍如昨日的雪。
我們都是石子,一塊,兩塊,三塊……
石頭的王國,樹冠,牛皮,祖父
靜坐篝火旁。
雪的定義
是誰讓天空灑下白色的鹽? 是孤獨的神,
還是祖賢的書 傍晚。沐恩邸大雪紛飛
桂花樹上白色的歌,高亢
使“這空洞有了顏色,不斷綻放”*
我卻沒有石頭縫補
風稱贊雪,雪長在屋頂
兩只流浪的蝴蝶,從雪中掃過
如一道閃電流逝
今夜,時間和船停頓
群鳥和黃昏隱退
麥積山和溫泉鎮出戲
下雪,讓另一個世界有了新的定義
*陳先發《玫瑰的愿望》
牧場手記
從今天起采摘索瑪山的朵朵雪蓮吧!
生命至上,唯物主義開始變藍
你若信我,就不必卑怯。
大膽一點,提一盞思想的燈
照明白馬飲水的路。五羊低音時
遼闊的牧場、玫瑰色的風,
綠色的被子甚至白色的河流在虔誠。
丁珠說:“先生,如果你帶不走白郎雪山,
就帶走些蟲草吧。”
是啊!我們的愛以某種力量散開
除了食物,不是密謀真理?
不是種下族靈?
當你懷疑這個租賃的時間
多少高山已仰止,多少斗牛已戲劇
一棵草挨緊一棵草,一座帳篷
才是央小央真正的族地。
寂靜之地
在昭覺拉達,滿山的鳶尾花
已盛開,你確定不來一場與花海
四面的浪漫。天空
放牧云朵,放牧你我
邛海的風,吹過安寧河平原
吹過水鳥的頭頂
吹過金鱗沙灘。岸上的租客
打包了回家的明信片
今日月光溫柔,你如一只海鷗
倚靠在柵欄上,若有所思
此處我們省略了理想與現實的感嘆
從寂靜之地取出甜美,取出石頭人
取出祖先的力量,等待族人
在雨水中灑淚并兩手空空
親愛的阿作莫,草原捎來牛羊
獐子出沒林間
山鷹如箭矢,俯沖。懸停。
與你撞個滿懷
春游日記
雪落的春天,若不能抱緊
每一顆種子,那我們就互為果實
直至山神的柴火從屋頂醒來
我孤身一人走進邛海,見過海鷗與帆船
于是,許多難題便迎刃而解
如飛雪消融,無需慎重地思考
邛海央,水鳥與我直面打坐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開始掌握空氣
掌握流云的奧妙,還有哲學的本質
何況,所有的海浪捎來風鈴的金聲
不久我們就聽到魚群的言論
它們試圖要描繪我們的具象,或是抽象
在我們睡眼惺松的時候
一條有血液的河流
沿著河流的方向走進山崗谷地
我摸清了大地內部的血液
為何如此奔騰不息?
為何流著乳汁的甜蜜?
在瀘沽湖的兩岸莊園
草叢伏設陷阱,糧食掐住命運
索瑪的言語阻斷回歸的蜜蜂再次重生
如同寨子無法重新抵達篝火的高原
而擱置許久的母語從安寧河床中心
牽拉折斷的翅膀,飛進母語的地平線
點燃了熄滅許久的火把
讓其高于紫色的天空
寒春貼
春天以寒冷的無形展開
南飛的大雁向金沙江畔行進
我不停地抖動石群,致以崇敬!
我們身處在的茶樓,泡一壺黃菊
或點一份涼山土豆,借此向寒梅抒情
又或是重拾曾掉落的光陰
三五好友,用川中語言嚼了一天的舌根
在涼山的平頂寺腳下,如飛雪的簡史
鋪開古典詩集的天空。恰似
寒光從床頭,刺破你的夢幻群星
回落在楓葉般的小屋
此刻光源拯救了躲至黑暗的那頭老牛
而時間的窗簾,尾隨黃昏線躲藏在瓦拿山
我們借用茶水,灌洗身體內部的零件
陳年的疼痛就迅速流出來了
父親日記
太陽還是東升西落
月亮依舊緩緩抬身
父親的骨頭有些松軟
再也沒有昔日的風姿
這些年,父親背著藍色的行李
穿梭繁華大廈,擁擠綠皮火車
從涼山到烏魯木齊、從天津到昭覺拉達
不僅只是父親的腳印,還有消瘦的身影
晚風從獅子山吹來,像一道紫色的閃電
劈開散架的烏云和流失的血液
直到如今,父親猶如一棵榕樹
站在我的眼前,面露笑意
一種自述
除了隱忍,還是隱忍
面對疾風的狂野、暴雨的猛烈
還有路途的遙遠、星空的高度
親愛的,我們有時候
看不懂山鷹的飛翔
除了欣賞它,以及它的自由
每次太陽升起
我都打開門鎖和阿普的煙桿
把自已放到瓦板屋,沉思
然后用炊煙熏掉身上的芒刺
留下理想的言語
責任編輯:沙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