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倪瓚《漁莊秋霽圖》

小讀者們,我們領略過黃公望《富春山居圖》中江南的秀麗秋景,也欣賞了趙孟頫《秋郊飲馬圖》里熱鬧的秋郊景象。當“元四家”的清絕墨色浸透絹紙,倪瓚(zān)以一支枯筆,在《漁莊秋霽圖》中勾勒出了中國文人畫史上最具哲學意味的秋日一一以無垠的寂靜,容納天地大美。本期,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倪瓚筆下獨特的秋季景色

平遠中的極致空間
《漁莊秋霽圖》是一幅簡約但不簡單的畫,畫面中描繪的仿佛是一個被時間遺忘的世界:近景三五
枯樹,它們姿態 各異—或挺拔 孤高,或俯仰生 姿。樹下不置片 葉,坡岸不綴寸 草;中景的浩渺 湖面上,不著一 筆波紋,唯余無 垠空白;遠景是 低緩的山丘,淡 墨枯筆輕掃,似 有若無。

這是倪瓚獨
創的“一河兩岸”之境:近樹、中水、遠山,三段之間,是遼闊無邊的寂靜一一這里沒有絢爛的紅葉,沒有喧囂的人聲,只有疏落的枯樹、無波的湖水和淡遠的山影,卻讓觀者聽見了整個秋天的低語。
《漁莊秋霽圖》是倪瓚55歲時所畫,其畫風已從早年的清潤,經畫家本人“變法”,轉向平淡天真。
畫中疏林坡岸,幽秀曠逸,筆簡意遠,惜墨如金,一派天然。
筆墨中的至簡禪心
倪瓚之筆,堪稱墨禪。他以渴筆淡墨,在絹素上留下如輕煙、似薄霜的痕跡。《漁莊秋霽圖》中,樹干勾勒如篆籀(zhuαnzhou)古拙,轉折處棱角分明,鋒芒內斂,一派孤高氣節。山石皴法采用其獨創的“折帶皴”,即以側鋒干筆作皴,側鋒擦過,如秋風掠過太湖石磷峋的肌理,清剛瘦硬,盡得江南石骨之韻。

倪瓚構圖之妙,在于以少勝多,以無勝有。畫面看似空曠,實則氣韻流轉,不著一筆波紋,不染一抹云霞,僅以疏樹與遠山遙相呼應,便讓觀者聽見滿湖秋水的低語,看見充滿流云的浩瀚長空。
這空白非虛無,而是“計白當黑”的至高智慧,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永恒天籟。墨痕疏淡似欲仙飛去,留白空靈如幽谷藏云一倪瓚以極簡之筆,抵達了東方美學的極境一一空納萬境。方寸之間,讓我們在筆墨中看見了他的至簡禪心。
秋意中的精神歸處
《漁莊秋霽圖》的蕭疏表象下,奔涌著倪瓚對生命本質的深切觀照。
倪家本為江南豪富,收藏書畫極多。倪瓚自幼飽覽經史,善書畫,性情孤傲,一生不做官。因元末社會動蕩,他賣去田廬,散其家資,扁舟箬(ruo)笠漂泊于五湖三泖(māo)間,寄居村舍、寺觀。畫作完成十八年后,倪瓚重見此畫,題詩其上:“江城風雨歇,筆研晚生涼。囊楮(nángchu)未埋沒,悲歌何慨慷。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鄭重張高士,閑披對石床。”此時的倪瓚已歷盡滄桑,詩句中的悲涼與畫境的空寂形成了深刻的互文。當代書畫家陳振濂評價此畫是“倪云林藝術格局中的定鼎之作,也是他的技法發揮得最稱極致的得意之作”。
這是剝離浮華后的本真,更是歷經滄桑后的澄明。
中倪瓚以枯淡之墨構筑的,不僅是一片湖山,更是精神的原鄉。當塵世紛擾如云煙過眼,這幅畫作如同天地間一枚澄澈的印章,印證著文人“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孤高氣節,在永恒寂靜中,發出對生命意義的終極叩問。明代董其昌稱其“古淡天真,米癡后一人而已”。倪瓚創造的“無人之境”,成為后世文人畫的精神圖騰。
今天,當我們駐足于
這幅畫前,所有繁世浮華在此化作倪瓚的至簡至深。那蕭樹枯石,那無波湖水,非是衰諷,而是閱盡繁華后的從容回歸。倪瓚以筆鋒為舟,載我們駛向一片澄澈的精神水域一一在至簡至空處,照見天地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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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瓚(約1301 ~ 1374年),初名倪斑,字泰宇,別字元鎮,號云林子、荊蠻民、幻霞子,江蘇無錫人。元末明初畫家、詩人。倪瓚博學好古,四方名士常至其門。其性好潔而迂僻,人稱“倪迂”。倪瓚與黃公望、王蒙、吳鎮合稱“元四家”。倪瓚擅畫山水和墨竹。師法董源,受趙孟順影響。墨竹偃仰有姿,寥寥數筆,逸氣橫生。書法從隸書入,有晉人風度,亦擅詩文。存世作品有《漁莊秋霽圖》《六君子圖》《容膝齋圖》《清悶閣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