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售票廳比想象的還要大,晨霧中,大廳里已密密麻麻擠滿了排隊買票的人。素素起腳,眼前依然是一排后腦勺,有一刻,她覺得隊伍再也不會動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素素內心的焦慮像咝咝作響的蒸汽,無數次要頂開壺蓋
排在素素前面的是一個男青年,戴一副方框眼鏡。跟她的搓手頓足相反,男青年自始至終盯著手中的書,幾乎不受外界干擾。當焦慮的蒸汽終于掀開壺蓋時,素素心一橫,伸手碰了碰男青年的肩膀,將手里的五元錢遞了出去。
“同志,能幫我買一張去宜城的票嗎?我還得回旅館取行李,來不及了。’
今早五點,素素到旅館前臺退房,值夜班的大媽說,退押金得找領導,領導六點才上班
‘行,你快點回來啊。”迎著素素急切的目光,男青年爽快地接過錢,囑咐道。素素點點頭,轉身跑出售票廳,跑向公交車站
正值早高峰,公交車站也是人潮洶涌,素素第一趟沒擠上去,第二趟車根本沒停,等到第三趟,素素像本地人一樣尾隨公交車助跑,車門一開,她便手扒門框硬擠,她的腳后跟被人狠狠踩了一腳,鉆心地疼。素素眼一閉,咬牙上了車。
車如負重前行的老牛,“吭嚇吭味”幾聲后,“鳴鳴”上了路。車內的人開始自行調整站位,“買票了,買票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所有程序正步入正軌,素素抓住椅背,長舒了一口氣。
車窗外,行道樹綠枝搖曳,樹下的行人目不斜視,步履匆匆,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火車站怎么樣了?素素心中一空,“方眼鏡”的面孔變得模糊起來……
不知走了幾站路,車“吭味吭味”越喘越急,緊跟著打擺子似的顫抖起來,抖著抖著,“轟隆”一聲,熄火了。司機罵罵咧咧,用毛巾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朝身后喊:“車壞了,下車吧!
素素心一涼,求助般往四周看去,有人抱怨幾句,但很快也啞聲了。大家垂頭喪氣,魚貫而出。一車人,一入人群,竟如鹽溶于水,轉瞬間四散開去。
怎么回旅館呢?汗水小溪般從素素的額角淌下來。她抬頭看看明晃晃的太陽,下意識地邁開了步子。
沿著公交車道,素素一步追著一步,越跑越急。被剮蹭的腳后跟浸著汗液,滲出了血珠。素素根本顧不上這些,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能誤了火車。
跑回旅館,退了押金,素素背著行李乘公交車趕回車站。售票廳還是離開時的樣子,排隊的長龍并沒有縮短,只是換成了新的面孔。“方眼鏡”在哪兒呢?素素茫然四顧,像一個溺水的人,不知該如何呼救,
‘你怎么才來?!車早走了。我一直等不來你,只好把兩張票都退了……\"\"方眼鏡”從身后冒出來,他雙眉緊擰,又急又氣,汗濕的劉海貼著額頭,仿佛一下老了幾歲,手中的書也被他捏皺了。
素素漲紅了臉,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腿一軟就坐到了地上。
船碼頭人不多,散發出散漫而慵懶的氣息,“方眼鏡”和素素,一前一后,隔著好幾米的距離,默默走著,就像打了敗仗的士兵,換一個陣地碰碰運氣
“今晚的五等艙散席票,要不要?”售票員隔著窗問。
買好票,素素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兩人來到江邊小食店,點了蛋酒、豆皮和面窩。一碗蛋酒下去,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颯爽的江風收走了滿身汗漬,素素一口一口品著豆皮和面窩,了“方眼鏡”一眼,說:“什么面窩,不就是油餅戳個洞嗎?”
‘方眼鏡”不應聲,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面窩,隨后突然笑起來,笑得止不住。素素望著他,也開心地笑了。
第二年,從家鄉到宜城,素素與“方眼鏡\"結伴重走水路,走著走著,兩人走到了一起,又走了幾年,走成了一家三口。
選自《三亞日報》2025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