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聽覺和我的嗅覺有一拼。
用老王自己的話說,他的耳朵就像敏銳的接收器,遠處微風的輕拂、樹葉的飄落、昆蟲的低鳴,甚至深夜里貓頭鷹狩獵時的翅膀扇動,他都能清晰地聽到,并分辨出每一種聲音的細小差別,是不折不扣的“順風耳”
當然,我的嗅覺也毫不遜色。我可以輕松捕捉到空氣中最微弱的氣味,無論是遠處飄來的不同的花香、廚房里烹飪的各種美食的香氣,還是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我都能在第一時間察覺細辨。為此我得了個不那么高雅的綽號—“豬鼻子”
毫無疑問,“順風耳”和“豬鼻子”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多的便利和樂趣,但麻煩也不少
‘實在受不了這聲音,\"那天 老王跟我抱怨道,“都要被搞成 神經(jīng)衰弱了。’
‘那氣味,真不是人聞的。
我的心情不比老王好多少
其實我和老王之前并不熟悉。那天他從小區(qū)物業(yè)辦公室出來,迎頭跟我撞個滿懷。不撞不相識,他可能有點“病急亂投醫(yī)”,也許是見我與他年齡相當,性格似乎還不錯,一把拽著我嘰里呱啦地扯了起來:“你說氣人不氣人……
他向物業(yè)工作人員投訴,說他鄰居家搞裝修,常常發(fā)出刺耳的聲音,要求物業(yè)協(xié)調(diào)解決。物業(yè)說,人家是在規(guī)定時間施工,工程量也不大,只能勸說適當注意一點,多理解,沒有其他好辦法。老王悄悄罵了句“廢物”,掉頭就走。
他跟我說,他剛剛退休在家,準備好好享受一下安閑時光,卻碰上這事,很煩心,一開始忍著,后來忍不住就下樓躲躲,可天天這樣總不是個事,找物業(yè),物業(yè)又不作為。他越說越氣,要不是顧及自己的身份,加上身體不好,不敢輕易發(fā)火,他真想上門找鄰居大吵一架。
我對老王的境遇深表理解。我也剛剛退休,這邊的房子空置多年,好多設(shè)施早就跟不上需求,有的甚至已無法正常使用,就找了師傅好好收拾收拾,準備在這里頤養(yǎng)天年。沒想到鄰居家天天熬藥,味道也許算不上太重,偏偏我對這個氣味很敏感,很難接受,有時也會下樓躲躲,可天天這樣總不是個事。我說我也正想找物業(yè)呢,看來找了也白找。
各自暢所欲言一番后,我們的心情都平靜了很多。
我安慰老王:“就當是你自己家裝修,馬上就住進新房子了,說不定心情就好多了。‘
老王皺眉想了想,說:“也是,也真沒其他好辦法。
老王回過頭又安慰我:“就當你自己生病吃藥,病情逐步好轉(zhuǎn),說不定心情就好多了。’
我皺起眉想了想,說:“話糙理不糙,怎么著也是個辦法。”
我們倆越聊越投機,還加了微信,聊到午飯時,才戀戀不舍回家。
老王問:“你住幾號樓?”
‘三號樓,\"我說,“你呢?‘ 老王說:“我也住三號樓。‘
“幾單元?”
“二單元。”
“幾樓?”
“十樓。”
我們倆不約而同地笑了。
第二天,我一整天沒下樓。我呀咐師傅施工時稍微注意一點。電鉆聲響起的時候,我認真聽了聽,的確有點吵,只是我原來過于“蔽帚自珍”,不知不覺中把這個問題給選擇性忽略了。這時一陣中藥氣味飄來,我試著又“敝帚自珍”了一回,漸漸地,那氣味竟神奇地消失了。
不知這天老王下樓沒有。電鉆聲再次響起時,他找到我這個了嗎?
選自《上海故事》202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