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餐桌前準備吃早飯,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他打開門,門外站著個男人,懷里抱著一個泡沫箱。
‘快遞給我就行。”他接過箱子,箱子有些分量,他示意男人幫忙關(guān)上門。
放下箱子,他轉(zhuǎn)身回到餐桌前,剛喝了一口牛奶,就聽見給女兒梳辮子的老婆叫了他一聲。老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門口,原來送快遞的男人還沒走。
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他心里因為糾結(jié)一件事而煩躁。看見男人站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心里頓時有些不痛快。
他走過去,與男人保持著一定距離,問:“你還有事?‘
男人的笑意加深了,說:“是我。”
他皺眉看著男人。男人穿著藍色工服,腳上一雙黑色水靴,衣服上圈圈點點,散發(fā)著一股水腥味,像菜市場的魚販。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好像沒有這方面的熟人,但男人的樣子又讓他不得不努力在記憶里搜索著
其實也沒費多少腦細胞他就喊出了“建民”,男人使勁地點頭。接下來,兩只手不約而同地握在了一起。
他和建民是高中同學(xué),同班同桌,都是班里的尖子生。建民來自偏遠農(nóng)村,家庭條件差;他家在這所市重點高中學(xué)區(qū)內(nèi),父母都是大學(xué)教師。他走讀,建民住校。他姥姥怕他吃不慣食堂的飯菜,每天中午都給他送飯,今天燉小雞,明天紅燒魚,后天東坡肉。
他每天都把姥姥送來的飯菜拿到食堂,讓建民幫他消滅掉那些他吃膩的大魚大肉,而他則搶著吃建民打的最便宜的飯菜。三年時間,建民初來時的那張白菜葉子色的臉,漸漸紅潤起來,兩人好得就像彼此的影子
就在高考前十天,建民連個招呼都沒跟他打,人間蒸發(fā)似的失蹤了。他找遍了整個校園,還去了公交站和火車站,卻連建民的影子都沒看到。
高考那天,他站在考場外,手里拿著他和建民的準考證,他多么希望建民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笑嘻嘻地說“我來了”。直到考試時間到了,他才一個人失望
地走進考場。
直到后來有同學(xué)說在火車站遇見過建民,建民扛著行李正在排隊檢票,沒說兩句話就匆匆走了。他開始痛恨建民,撕碎了兩個人所有的合照,扔掉一切與建民有關(guān)的東西。他考上了省城的大學(xué),新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讓他漸漸地忘掉了建民,
建民的突然出現(xiàn),著實讓他很意外。他拉著建民的手來到沙發(fā)前。正要出門送女兒上學(xué)的老婆,目光從建民身上移到了乳白色的布藝沙發(fā)上。建民則微笑著坐在沙發(fā)旁邊的木凳子上
他最想知道的是,那年建民為何不辭而別。沒等開口問,建民先說了那件事
“我家有幾棵杏樹,那天凌晨,霧很大,我父母在進城賣香子的路上,車子翻進了溝里建民用舌頭舔了舔干澀的嘴唇,“雙雙喪命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他想起那段日子的擔憂乃至痛苦,有些
氣惱地問。
建民長出一口氣,說:“我就是為了避開你,才挨到上課時悄悄走的。高中三年,你給我補充營養(yǎng),還要照顧我的尊嚴,我都懂,如果告訴你,你會讓我輟學(xué)嗎?\"建民看著他,
他說:“當然不能。
建民又舔了下嘴唇:“我弟那一年中考,他是尖子生,肯定會考上咱這所重點高中的,我這個大哥得用肩膀給他扛起一片天。”
他攬住建民的肩膀:“真是難為你這個大哥了,后來呢?‘
建民眼睛向上挑了挑:“他沒讓我失望,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到了咱市里,現(xiàn)在搞工程。我是他回來后才回到這里的。”
“那你當年去哪兒了?”
“我表姑是養(yǎng)魚的,我去投奔她了,剛開始是喂魚,后來負責往城里的市場送魚。回來后,我在新華市場租了一個攤位
賣魚。”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的?
建民神秘地一笑:“你的情況我了如指掌,我還知道你現(xiàn)在手里握著實權(quán),是很多搞工程的都想巴結(jié)的人。
‘你小子背地里調(diào)查我。”他嗔怪道。
建民忙說:“不是調(diào)查,是關(guān)注。”
聽建民這樣說,他明白了,建民這是有事找他。“老實說,你找我有事吧?’
建民忙說:“沒事,真的沒事。”
‘你這么關(guān)注我,大清早來敲我的家門,說沒事,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建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
‘快說,跟我兜圈子,別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
‘就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夢見你犯了錯誤,被警車帶走了。現(xiàn)在看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走了,外面車里還有不少魚呢。\"建民說著站起來,看著那個泡沫箱子,“那里面是魚,別忘了放冰箱里,不然等你下班回來就臭了。‘
建民走了,他打開泡沫箱子,里面是兩條大魚,還喘著氣呢。這么多年,建民一直沒來找他,今天只為一個夢而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他幾步就進了臥室,在床頭柜里找到老婆收起來的那張銀行卡,里面有劉建國昨天晚上送來的錢。
劉建民…劉建國…他一下子明白建民今天早晨為何而來了。他心里好像落進去一束光,一下子明媚起來。
他把那張卡揣進衣兜里,然后拿起手機撥通了劉建國的電話:“九點鐘在政府對面的客來茶館見面,不見不散。
選自《天池小小說》202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