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大雪籠罩著孤寂的木屋。克萊跟跟跪跪地走在泥濘的道路上。他的臉凍得通紅,渾身裹滿了雪花。在一座掛著燭燈的屋子前,他敲響了門
“是羅賓嗎?”
聽到本特利夫人溫柔的聲音,克萊的心情好轉了一些。他清清嗓子,喊道:“是我,本特利夫人。”
年輕的婦人打開門。克萊十分篤定,有那么一瞬間她臉上閃過了欣喜的表情。
克萊被安置在火爐旁的椅子上。本特利夫人為他端來了熱騰騰的可可與餅干。他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又觸電似的收了回來:“抱歉…
婦人搖搖頭。她看著克萊逐漸回溫的手,有些擔憂地問:“您怎么不戴手套?這樣的天氣,手指會被凍掉的。
我把手套落在公司了。
‘那么,您的大衣也…
“是的,”克萊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在構思小說,走到半路才發現,只好先來您這兒暖和一下。實在不好意思。
“哪里的話!\"本特利夫人連忙說,“我之前就告訴您了,這里一直都歡迎您。
說罷,也許是覺得有些過界,她匆匆忙忙走去了廚房。
克萊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欣賞火爐上方本特利夫人購置的裝飾畫。
她本是一個繪畫大師。在克萊看來,如果不是早早嫁作人妻,她也許能在藝術界闖出一番天地。他的眼神在畫布上游走,很快轉移到了羅賓先生的畫像上。遺憾從他的眼神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恨意與快感。只有同時諧熟藝術和本特利夫人性格的人才能看出,她在作畫時傾注了怎樣的情緒
他聽到了什么聲音。屋外的風雪雖然一直想溜進屋子,但是,他分辨出有人在敲門,比風
聲更加急促。
‘什么人會來拜訪呢?”他思忖著。
本特利夫人快步走到門前‘是羅賓嗎?”她問道。
克萊小心翼翼地看向門口,避免被看見。屋外涌進來的風雪淹沒了對話,他只能勉強看見訪客的黑色褲腳。沒過多久,本特利夫人魂不守舍地走到火爐邊坐下,兩眼失神地看向前方。
黑斯警長剛剛告訴我,”許 久,她開口道,“羅賓死了。‘
她嘟啵著什么,聲音很輕,比老鼠啃東西的聲音還要輕。克萊一聲不吭,尋找著插話安慰的機會。年輕的婦人呆坐了許久,突然流起了眼淚
“天哪,我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人…您知道嗎?我曾經想過殺死他,我自己動手。‘
“我能理解,我是說,您這種想法的動因。如果說我們的友誼還不足以讓我了解羅賓的話,那就是在說謊了。我知道他對您做了不公的事,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渾蛋。”克萊一個急剎,意識到即使遺孀對丈夫毫無感情,這樣說死者也太過分了,“但是,您不是這樣的人,我很確信您不會殺死任何人。
羅賓·本特利是一個身材高大、毛發茂盛的男人,早年做生意攢下了一筆錢,之后的五年里,他一直嘗試娶一個比他年輕許多的女人,最終在冬鎮得償所愿。他性格粗暴,舉止粗魯。糟糕的原生家庭讓他在自大的同時,又對他人有很強的戒備心。他把這一特質完美地用在了妻子身上,懷疑她想把財產占為己有。
毫無道理,卻又固執己見——這就是羅賓·本特利。
克萊望著因那個罪惡想法而愧疚不已的年輕婦人,不由得生起一股由衷的仰慕之情。她有一顆雛鳥般純潔的心靈,永遠為他人的不幸而苛責自己
淚眼婆娑的本特利夫人抬起頭,說:“您能多留一會兒嗎?”
當然,\"克萊連忙回答,“我決不會離開您。
這是一個克萊期待已久的夜晚。坐在溫暖的火爐邊,本特利夫人語氣憂郁但臉色紅潤,娓娓講述著她的心事。過往糟糕的回憶仿佛吃進肚里的泔水,吐出去之后便不再引人惡心。后半夜,她的心情已經恢復了大半,說:“謝謝您!如果沒有您,我不知要胡思亂想到什么時候。明天我就可以動手改造屋子了。很多我喜歡的搭配,被羅賓弄得亂七八糟的。’
她在屋內掃視了一圈,突然看到墻上的那幅畫像
“啊!我想那幅畫也得拿下來,”一陣沉默后,她用故作輕松的語調說,“我想,我需要一點愛好來徹底忘記這場悲劇。您愿意當我的模特嗎?
克萊連忙答道:“樂意至極。”
就在本特利夫人準備去拿顏料和畫筆時,桌上的電話響了。
“您好。”她接起來。
她的表情僵住了。不費什么力氣,克萊就猜出了通話的內容。
“是黑斯警長,”她征怔地 說,“他們找到了兇手沾血的大 衣和手套。‘
“那么,他們不久就會查到我。\"克萊并不準備隱瞞。這一夜讓他確信,本特利夫人的心和他在一起。“我需要離開一陣子。我會給您寫信,然后把您接走。‘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克萊想上前擁抱她,被她掙脫了。
‘別再靠近我…”她的眼圈紅了,“您……您想做什么?’“對天發誓,我想幫助您。
這不是幫助,這是綁架!她喊道,“羅賓剝奪了我的人生,但是您,您剝奪了我選擇的權利。”
選自《百花園》202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