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吃蔬菜,已不記得吃過多少種,可最愛吃、最吃不厭的當數青菜。
說到青菜,在我的記憶里,夏天的青菜味寡,只有到了秋冬交替的時候,大地起了霜,它才開始變得好吃起來,吃起來是軟軟糯糯的,并帶著一絲甜味。后來進了城,一年四季都有青菜吃,可吃在嘴里的感覺永遠是硬邦邦的,還伴著些許苦味
后來家又從浦西搬到了浦東,因為浦東幾乎是在一片農田里建立起來的,所以不像浦西那么繁華和緊湊,購物都跑得比較遠。到了周末,妻子讓我去買菜,我騎了輛自行車去了超市。
超市的蔬菜品類齊全,按葉類、莖類、根類排列,在葉類區域我見到了青菜,那青菜呈淡綠色,顯得特別干凈,一看就知道它生長在暖棚里。轉了一大圈,竟不知買啥好,這時大腦給出了關鍵詞:買當季的。可什么是當季的?無解。于是各品類買一樣拿回去交差,自然又被妻子引導了一番。
這天又去超市買菜,到了超市被告知,因設備故障需再等一個小時才開店。閑著無事,我便騎上自行車在周邊轉悠,在超市背后的一條路上,見一個五六十歲的婦人推了輛三輪車,邊走邊低聲詢問路過的行人,青菜要哇?侃自家種咯。一聽口音,就是浦東本地人。
我在三輪車前停下,問,這是你自己種的青菜?
是咯,侃自家種咯你家在哪里?
勿遠,離這兒三里路
我環顧四周問,這里的地好像全被征用了,你哪兒來自己的地?
儂不相信侃就算了。農婦要推車走人,我攔住了她,說,等等,讓我看看你的菜
我拿起了一棵青菜,感覺比超市的菜要重,葉面顏色要比超市的深,呈墨綠色,整棵菜也不像超市的精神,有點蔫。一想現在的季節,這菜完全符合被霜打過的特征。我心里一陣狂喜,像是覓到了寶貝。
這車上的菜我全要了,多少錢一斤?
真咯?農婦驚喜得露出了兩排有些缺損的牙齒,兩塊錢一斤。
兩塊錢一斤?我知道超市要賣四塊錢一斤。
對咯。
那我能去你種菜的地里看看嗎?
啥意思?儂是勿相信倔講的 話。
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在自然環境里生長的青菜。
農婦愣了一會兒低聲說,儂看好了,勿要對別人講好哇
好,我保證。
農婦騎上三輪,我騎上自行車,三里路很快就到了。停下來的地方,要么是建好的高樓,要么是工地,我問,在哪兒呢?
農婦說,儂跟泥走。
沿著圍墻在坑坑洼洼的土 路上走了幾百米,來到了兩扇關 閉的大門前,農婦伸手在兩扇門 中間使勁,用鐵鏈鎖著的門便 出現了空隙,農婦從空隙鉆了進 去,我也跟著鉆了進去。里面全 是雜草,有半人高。
菜呢?農婦沒搭理我,直朝草叢里走,走著走著驀然間眼前出現一片空地,上面生長著綠油油的青菜。
我驚喜地問,你怎么把青菜種在這里?
農婦說,這里本來就是泥家的地。
我用手指指四周的圍墻,這地應該是被征用了吧?
嗯,征地的人不許侃再來種了。
那你怎么還是偷偷來種呢?
征地動遷,柅鈔票房子全拿到了,日子也過得蠻舒服咯。不過,侃種地人閑著實在難受哇。再講,讓地這么荒著,侃也心痛。農婦說到這兒,臉上滿是傷感
我安慰她,你不要難過,其實你沒有做錯什么事,你種菜既不讓地荒著,又給我們帶來了好吃的青菜,這是多好的事。農婦用感激的眼神望著我,我說,等吃完了我還要買你的青菜。
農婦立刻面露喜色,好咯,到辰光侃送到儂屋里廂來。我問,你有手機嗎?農婦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我們互留了電話號碼。臨走,我又寫了個家里的地址給她。
青菜帶回家,妻子很吃驚,你買這么多,當飯吃哪?
我得意地回她,你吃了就知道,該不該買這么多
妻子做了兩大盤青菜端上桌,我搶先吃了一大口,不禁脫口而出,真是當年的味道!平時不愛吃青菜的兒子兒媳嘗了一口齊贊道,好吃。接著兒子問,爸,你知道這青菜為什么好吃嗎?我說,當然知道嘍,因為它生長在大自然的環境里,而且又被霜打過了。
那為什么霜打過了就好吃呢?因為降霜天就冷了,青菜為了御寒分泌出大量的淀粉,所以就變甜了。兒子本科學的是生物。
好吃的東西自然要分享,我和妻子把青菜送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們吃了半個月也就沒了,正想給農婦打電話,全家要出去旅游也就作罷。旅游完回到家,發現家門口有兩個大袋子,打開一看,里面裝滿了青菜。我馬上想到了她,趕緊打她的電話。
農婦在電話里顯得很激動, 儂終于回來啦,泥去儂屋里廂已 經三趟了。
你可以先打個電話給我啊泥手機落脫了。
那錢怎么給你???
勿用,侃是送儂咯
為啥?
因為侃勿需要再偷偷摸摸種菜咯。
他們允許你種菜了?
是咯。
那太好了!我有些激動,看來我通過人民代表反映的事得到了重視。
選自《特區文學》
2025年下半月刊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