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的寫作并不容易——它需要寫作者在處理細節、場面上的“知微見著”,亦需要在故事講述、情節安排上對“橫截面”有精準理解,同時要求在人物塑造上能實現“畫龍點睛”的神奇效果。盡管作家開始創作時一般都以短篇小說練手,以便為此后的長篇寫作錘煉敘事節奏的把控、宏大結構的設計等能力,但短篇小說本身也是“試金石”,檢驗寫作者是否具有成為作家的才華與天賦,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成為作家”在其起始階段便設置了諸種考驗,只需要一兩個短篇小說即能檢測出一個人的文學天分和個人靈性。從這個角度看,用他的《大魔術師》和《玫瑰莊園》兩個短篇小說,成功地交上了一份滿分答卷,明證了他寫作上確鑿無疑的能力與“吃作家飯”的必然性。
《玫瑰莊園》在極短小的篇幅內講述了一個集中又紛擾的故事:懷揣小人物往上爬的夢想,表舅李名山畢業后通過走后門成了倉店鎮派出所的輔警,在經歷了一連串的辦案失敗后,陰差陽錯地被縣委副書記委派查辦其表叔“孬鼻”的失蹤案,卻神奇地偵破了一樁殺人命案,最終獲得升遷機會成為縣城里有編制的警察。看上去它講述的是一個“成長故事”,實則內里卻關涉了鄉村的世故冷暖、人性的復雜多樣。表舅是主線,圍繞著表面柔弱但內里果敢的李小彤,筆墨不重卻表露出權力欲的縣委副書記,尤其通過孬鼻如何逐漸被邊緣化并死去的故事,折射鄉村的世故邏輯——善良的好人并不一定能得到好報。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上有明顯的“江南園林特色”,即“于方寸之間營造無限景觀”。《玫瑰莊園》講述了三段精彩故事,既有初出茅廬的表舅破案成長的鋪墊,也有孬鼻案件的撲朔迷離,但它們都是在為殺人埋尸案做準備。不唯此,第三個故事本身又分叉出偵查案件與兒女情事兩個話頭,以讓后者成為前者故事發展線索的方式,再將兩個話頭擰合于一處,完美地編織成一個完整的“小鎮人物升遷記”。
如果說《玫瑰莊園》是在“故事的多線頭”上下功夫,那么《大魔術師》則在人物的塑造上追求“萬花筒”的效果。小說講述了一家五口人的命運遭際:父親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卻在現實的壓迫下不得不放棄魔術夢想,成為一個“生活的矛盾者”;敘述者“我”則遺傳了父親的理想主義性格,嘗試用寫詩來實現夢想,在反思了戲謔的現實后,理解了父親的諸多不堪;哥哥是一個有叛逆思想的青年,從混跡鄉村街頭到淪為“城市細犬”,將底層青年在城鄉夾縫中的生存狀態揭示了出來。母親與爺爺的筆墨較少,但也同樣刻畫得十分精彩——母親因父親的“魔術式浪漫”而走進婚姻,爾后過著中國大多普通女性隱忍、犧牲的生活,表征著廣大女性的命運;爺爺節儉、固執,但勤勞、肯付出,具有老一輩人的典型特征。若再加上父親的朋友婁建——代表時代弄潮兒的形象,其發家史亦為四十年來中國社會變遷的縮影——短篇就擁有了六個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
牛泳的小說不乏溫情,頗為豐沛充盈,亦充滿思想底色。短篇盡可能地融入最多的信息量,是其作品的典型特征,這不僅僅考驗他講述故事、塑造人物的能力,也同樣表現出他對小說結構的精心設計、對敘述節奏的完美把控。幾乎每一個故事與人物背后,都隱藏著對人性的思考,對社會的剖析,對人們司空見慣的那些現象的逼問,這讓他的小說也變成了一場場“魔術表演”。
責任編輯:劉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