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科技創新的第一性原理

如何做產品、如何運用確定性和不確定性方法論、如何搭建創新企業需要的組織和人才思想？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企業家需要進行本質思考，對很多概念進行精準定義，從而建立一套體系來思考和解釋一些問題。可以說，這是韶音實現硬科技創新、領跑開放式耳機市場的“不二法門”

什么是創新

我一直在思考兩個問題：一個是李約瑟之問，另一個是錢學森之問。大家知道，我們現在面臨著關鍵技術“卡脖子”、新舊動能轉換、追求高質量發展、擺脫中等收入陷阱等問題和挑戰，也面臨一些技術革新為什么沒有發生在我們這兒等更具象的創新問題。我的分享，其中一個目的就在于讓大家知道一些核心概念。

什么是第一性原理？我看過一個短視頻，有人問馬斯克：所有偉大的企業家都有什么共同的特點？馬斯克想了想說，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在思考最本質的問題。第一性原理就是對最本質的問題進行刨根問底式的深度思考，而且要特別較真。中國需要這種較真精神，如果沒有這種較真精神，會導致很多東西似是而非，似是而非就做不了創新和好的產品，整個商業效率會很低。

這里有一個關于懶螞蟻的故事。一個螞蟻群里幾乎所有的螞蟻都會有很具體的工作，比如打獵、搬食物、當“工人”或者去戰斗。除此之外，一個螞蟻群里也總有一群懶螞蟻，這些懶螞蟻表面上每日無所事事，但是當這個螞蟻群已有資源被利用完的時候，懶螞蟻就會發揮它們強大的能力——為這個族群提供新的思維、新的方法、新的發展空間。西方社會為什么能夠不斷地做出一些巨大的科技突破和創新，在我看來，就是因為有一群這樣的“懶螞蟻”，從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歐幾里得，到笛卡兒、培根、休謨，一直到后來的波普爾、庫恩等。他們不斷地去做本質思考，嘗試把一些我們平常可能覺得不重要的概念梳理得非常清楚。最后，你會發現，當把這些東西搞清楚以后，你不光可以做創新，做商業也會有非常高的效率。

不確定性方法論

不確定性方法論主要與創新方法論有關，因為創新面對巨大的不確定性，基本上是在“無人區”、在一團迷霧中去探索，所以我把它叫作不確定性方法論。它是相對于后面將討論的確定性方法論而言的。

技術驅動創新核心的方法論是“雙輪”驅動。一個“輪子”是用戶思維，另一個“輪子”是技術突破，組合這兩個東西就有了創新方向和產品定義。而且，創新不是一次性實現的，而是一個持續迭代的螺旋上升過程。

創新最本質的要求是，你既要抓用戶思維，也要抓技術突破。用戶思維的核心就是研究用戶，這也是創新所面對的人和人群的問題，及其背后的用戶需求、市場環境、生活方式等。

這里不得不提到兩位創新領域的經典人物。第一位是約瑟夫·熊彼特，他在百年前寫就的經典著作中提出，創新不只是解決用戶需求和市場問題，更要推動經濟發展。他認為經濟發展才是創新的本質。他還提出需要企業家精神，而且認為只有能夠創新的企業家才能被稱為企業家，其他的只能被稱為職業經理人、資本家或者企業主。另外一位是彼得·德魯克，他提出企業的功能就是社會功能，就是要解決社會問題。小的社會問題就是小的創新機會，大的社會問題就是大的創新機會。當你解決了社會問題，你就創造了價值。作為后續的自然回報，創新的企業自然就會有很好的賺錢能力。但是，賺錢并不是企業創新的唯一目的，或者甚至不是主要目的。創新的核心是推動經濟發展，解決社會問題，創造價值。這才是真正的創新或者說企業家的一個本質規定。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么做需求分析。我借鑒百度前副總裁李靖的觀點來解釋，就是首先要有缺乏感，心中要有一個目標去填補這個缺乏感，同時還要有采取行動的能力，或者說采取行動的成本，你要能付出這個成本，而且金錢并不是唯一的成本。這是一個分析框架。用戶研究和市場研究的基礎學科是人文社科。它有實驗法，有定性，有定量。所以，好的創新企業，也需要人文社科領域出身的員工。

韶音特別重視基礎技術研究，所以我們的定位里有“基礎技術驅動的原創科技創新改變世界”這一條。這里大致有兩個定義。第一個定義是我們做非常多、非常底層的東西；第二個定義是我們解決這些問題時用到的方法很多時候都是偏底層的，主要是物理層和算法層。我們需要打真正的基礎，只有這些基礎穩固了，上層的東西才能建立在一個堅固的底座之上。

更具體來看，什么是有價值和有意義的技術？第一，要滿足亞里士多德的“四因說”；第二，總結等于集合加抽象歸納，經驗等于總結加復盤，技術等于經驗加定向積累。

簡單地說，科學和技術是不同的。科學是理性邏輯加實證，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而技術是經驗加定向積累，它不需要知其所以然，但它是非常好用的方法和工具。今天科學和技術的關系發生了轉變，科學可以支持技術，反過來技術又反哺科學，這是科學和技術之間的一個良性循環的狀態。

回到創新，韶音的創新體系是個鐵三角模型。左邊是基礎技術研究部，上面是產品創新部，右邊是產品開發部。而我們所踐行的產品創新方法論有一個大的框架，這個框架的右上角是康德的以人為中心的哲學導向，我們今天關注的都是人文主義世界的需求，包括用戶需求、市場環境、生活方式、社會問題、人類發展等；左邊是數學、應用科學和技術。“雙輪”驅動要對創新方向和產品定義做出初始化的定義，這是第一次定義，然后你要通過你的工程和系統工程能力去進行初始化驗證，當然，這個過程就會產生很多問題。

工程最常用的兩個方法：一個是正向設計，或者叫正向工程；一個是逆向設計。簡單工程用來解決的是比較簡單的產品；當面對復雜的產品，比如光刻機、航空發動機、大飛機等時，就要用到系統工程，系統工程分成管理系統工程和產品系統工程，是做硬科技最常用的基本概念。

在用工程和系統工程對概念進行第一次初始化驗證后，你要去調整方向，或者說對產品進行重新定義。如果你對概念的定義是恰當的，這時候它一定會產生一大堆技術難題，甚至是應用科學問題，所以你還要嘗試去回答這些技術難題和應用科學問題，做科技突破，做進一步的研究和攻關。沒有這些問題，科研的結果就容易與社會需求、經濟發展和創新脫節，變成毫無干系的兩張皮。

從0到1的創新是有路數的，其中可以分成從0到0.01、從0.01到0.1、從0.1到0.5、從0.5到1，分別是確定戰略方向、概念驗證、產品驗證和商業驗證。對應這些不同階段又有不同的關鍵崗位——產品經理、用戶研究、工業設計、基礎研究、項目管理、開發工程師、供應鏈、產品營銷，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市場階段入場，但產品經理和用戶研究需要參與整個流程。

總的來說，當你面對一個不確定性問題時，不能用一些簡單的方式思考，而要進行本質思考。以上就是不確定性方法論的一些概念和框架。

確定性方法論

確定性方法論指的是產品方法論，或者說是產品和供應鏈方法論，如果說不確定性方法論主要講怎么創新，那么確定性方法論主要是講怎么做一個好產品，這兩個概念是不一樣的，沒有創新能力也能做一個好產品。

具體來說，確定性方法論的底層是數學、技術、工程學和系統工程，因為需要真正走到使用層面。我們還可以把確定性方法論分成工具層和系統層，工具層常見的是計算方法、仿真方法、實驗方法和正向設計，系統層主要是管理系統工程和產品系統工程。

正向設計、逆向設計和重新設計，它們的系統狀態、關注焦點、工程范式、思維過程、方法等都是不一樣的。很多人聽過逆向設計、重新設計，甚至了解系統工程，卻不清楚正向設計的內涵。

正向設計的流程，是從企業戰略、品牌戰略和產品戰略出發，根據需求、場景設計解決方案和關鍵參數，然后是技術預研和產品設計，一直到制造等環節，每一步都是要驗證的。驗證通過就可以進入下一代，如果不通過就打回去，重復這個過程。戰略、規劃、定義、開發、評價、迭代，這就是整個正向設計的流程。

而產品系統工程的核心理念，或者說最大保障，就是功能、性能和可靠性。功能是能做什么；性能是能做到什么程度、做得有多好；可靠性是要在設計的產品生命周期內，保證產品不出問題。

設計目的通過架構設計實現，要把一部整機拆成部件，拆成組件，最后拆成零件，用來保障設計目的。只有達到這些設計目的，才能保證產品是靠譜的。

產品系統工程要靠管理系統工程來保障，其中大家最熟知的就是IPD。我們要通過管理系統工程來把控產品系統工程，通過架構設計來保證產品的功能、性能、可靠性，以及可量產、可維護、安全等一整套體系，這才是產品系統工程，或者說是做好產品的本質所在。

做好確定性方法論的中國機構有兩家，一個是中國航天，另一個是華為。總的來看，確定性方法論就是指通過一套方法論，把做好產品系統工程變得確定性很高，可以重復和流程化。

在考慮了前面這些基礎之后，后面就是更落地的質量和可靠性。質量和可靠性的基本理念就是裕量可靠、退化永恒和不確定性，關鍵就是在設計壽命內保證產品不出問題。

好創新、好產品背后的組織和人才思想

組織和人才“生存”（survive）分為四個層次：基本生存、普通生存、高質量可持續、更高的生存。這里面要說的第一點就是我們的信仰，就是面向更高的生存，也即有價值的、有意義的、有使命的生存。第二點是長期價值主義，做硬科技創新其實是要長期投入的。我們所有的技術都是要長期布局的，不是短期就能夠做出來的。第三點是不貪、克制、聚焦、知止。簡單說就是，韶音真正能做到“一米的寬度、一公里的深度”，只做自己開創的或者自己重新定義的領域。我們的團隊是球隊型組織，講的是相互賦能，彼此成就。每一個企業組織，它都有個初始化設定的假設，我們公司的初始化設定就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是什么？不信任的話你的投入會非常大，你的流程會非常細，你的管控會非常嚴，你的成本其實會變得非常高。如果文化以信任為基礎，整個組織的效率會非常高，投入不需要那么多，對于流程和管控也不需要那么嚴格，但相應地，對人的要求就會特別高。

我們公司強調從管理到治理。講治理的意思就是，我們要講自治，講賦能，講主動內生的創造性工作，而不是強管控。康德說，人必須是目的本身，而不能僅僅是手段，這句話很重要，是一切組織最基礎的理念。如果基于不信任文化搭建了一個精密運行的機器，你可以把每個人都看成工具，把每個人都看成一顆螺絲釘。但當你搭建起這樣的組織體系的時候，你的組織就會效率很低，并且你會發現，這帶來了另一個問題——很難做創新。

我們的創新文化特別強調獨立人格和自由精神。什么叫獨立？就是不依附，要獨立判斷、獨立選擇。自由精神的核心就是要讓自己的選擇尊重理性和道德，自由即自律。很多人對“自由”的理解存在很多誤解，實際上現代文明的自由不是自由放任、自由隨性、自由散漫，它首先應該是自由意志。自由意志的上一層是內在自由，也即自由精神，康德所說的“自律即自由”就是這一層面的意思；更上一層是個人自由，是哈耶克說的不被強制的自由，或者說是以賽亞·伯林講的消極自由。所以，韶音講的這個自由，是說你要有自由意志，做自由選擇并且承擔相應的責任。

我們還特別強調自律自驅，強學習動力，構建學習型組織。韶音的企業文化是健康、學習、奮斗、創新。我簡單解釋一下。這里的“健康”是，我們公司提供多種選擇，幫助員工發展健康的身體和生活方式。“學習”是，我們規定每個人每月要完成100個學習積分，相當于一年120篇讀書筆記，我們還在全公司范圍內推行費曼學習法，其核心就是以高質量的輸出倒逼高質量的輸入。“奮斗”是其中一個重點，它是行動式學習的刻意練習狀態；這意味著在韶音，奮斗是自己的事情，沒人逼你，是長期可持續奮斗，當然它也不等于時下流行的加班文化。最后一個“創新”指的是，從技術突破、產品創新到管理創新，踐行我們一以貫之的創新理念。

很多創新企業其實很缺好的產品經理，他們要思考怎么洞察需求、找到場景和創新方向，給出產品定義，最后實現產品，同時還能把產品很好地賣出去。而創新企業達到一定規模之后，有一個優秀的CEO也變得非常重要，因為CEO需要根據情況來確定戰略意圖、戰略目標，進行戰略解碼，最后調集資源實現戰略目標。不同的崗位對應不同的素質要求：CEO要把握戰略思維，產品經理要把握創新思維，系統工程師要把握系統思維，前端開發工程師則需要有設計思維，后端工程師的核心就是要打好工科基礎。一個好的創業團隊，如果組成健全，并且有好的產品經理，有好的技術專家，那這個團隊就有機會。

只有創新，才有未來

韶音的使命是用科技創新推動世界進步，讓人類生活更美好。我們的愿景是成為不斷做出原創科技創新的平臺型生態型企業。

我在清華EMBA的畢業論文講的是閉環微笑曲線，這也是韶音的價值創造體系。曲線左上部分是創新模塊，包括基礎研究、用戶和市場研究、產品經理的創新方向和產品定義；接著是產品開發模塊，包括產品開發、試產、供應鏈、量產，對應前面所說的確定性方法論的部分；右邊則是品牌和市場營銷的模塊。這些活動形成一個閉環，所有這些活動之間都是相互關聯的，并且都會互相起到循環的作用，而不僅僅像是原來施振榮的微笑曲線——是個開環的。打個比方，我們在量產過程中會產生大量的工藝和技術技能，這些東西反過來支撐我們的設計開發來做極限技術，甚至支撐我們走到世界的技術前沿，去做基礎研究的突破。

當下的社會，“卷”成了一個極其高頻的詞。大家都很焦慮，因為老的電梯停了，老的范式已經賺不到錢了，大家的壓力都很大。但站在人類的視角上看，過去30年上升的電梯就是一朵小浪花，它不是常態。真正的常態是，你只有通過創新，讓自己真正站在價值鏈頂端，才能夠有好的生活。

那么，創新來自什么？用古希臘的說法，創新來自閑暇，來自好奇心，來自理性批判主義，來自對真理的追求。我希望我們中國有真正的原創創新，成片地出現真正的科技創新，這樣我們才能夠不被“卡脖子”，才能夠贏得別人的尊敬。我相信，憑借我們的智慧和勤奮，只要我們把那些底層的概念想得明白，我們就能夠把中國的科技創新做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作者系韶音科技創始人、CEO，本文摘編自《創見未來：新時代的商業突破與變革》（格致出版社202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