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白革（三首）

夜宿白革

如果是晴天，山上的風聲如疾行的雨

夜色中村子里的房子

就像波浪上的小船

躺在床上看星星。也可

遠眺山下的萬家燈火

如果是雨天，鉤栗樹上滑落的雨滴

會像山谷里悠揚的回聲

黏滑的感覺讓人安靜

目力所及的黑都充滿了溫暖

那些魚貫而行的故事

適合讓古樹成為傾聽者

我在村莊昏暗的路燈下

重溫筆記

重讀老人們簡樸而平凡的安詳

在上周村看到日子里的壯闊

山中最不缺的是古樹

年輪遠比我

吃過的鹽粒來得飽滿

坐在樹下小憩

身體里的清涼緩慢蘇醒

山峰在白云間緘默

那些無聲的思緒

忽隱忽現

上周村的年輕人，在早些時候

扛著綠意匯入下山的洪流

孤獨的村莊在高高的山頭

像我深夜里翻新的詞匯

雖有熟稔的外表

卻又有思想的岔道

迷路是常設的標題

受困于大山的空曠

從一個我抵達另外的一個自己

火 焰

——在博物館想起白革的黃昏

一枚枚陳舊的葉片

暗淡的寂靜里藏著火的眼睛

遠處傳來馬蹄聲

像是蠶在啃食葉片

裂紋里有即將暴漲的運河

大壩上有鳥

在暮色中飛翔

樹汁凝固成琥珀色的嘆息，歷經八百次

潮漲才沖積出柔軟的三角洲。那時

山中的鉤栗葉懸垂如嬰

青澀的苦難被砂紙般的北風反復打磨

直到憂傷滲出葉片的紋路，直到

所有潰敗都熟透成白霜

而此刻我的掌心有熱氣升騰

在博物館的冷光里

與古陶罐底部焦黑的歷史悄然接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