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二首）

白 發

今天

76歲的父親

用手指指我的頭

快，她頭上有根白頭發

快，幫她拔去

弟媳一邊拔一邊嘟囔著

越拔越多

弟媳的頭上有很多白發

父親卻從來沒有說

讓她拔去

木佛村的婦女

在我老家，那些不識字的

年老的婦女

仿佛天生就是文化人

說出來的詞兒，帶著歷史的

腔調

比如，我母親

吃飯的時候，她

從不說筷子，只告訴我：

去，拿箸

母親從不知道

孫臏是誰

卻總是說

你做事比龐涓還短

我們的村子原來叫木佛

人多了，一半便成了東木佛

二十八歲那年

娘懷著憧憬嫁到

這個名字里有佛的村莊

泡在一天天的日子里

新嫁娘腌漬成了村婦

每每，她和那些

外嫁過來的或土著的村婦們

在春的三月，在秋的十月

相互攀扯著，走

到縣城趕廟會去

至于，廟會與誰有關

這不是她們所關心的

她們要趕的就是一個廟會

母親扇著風匣

呼搭呼搭

鍋里咕嘟嘟開著

盛上一碗冒著熱氣的羊雜碎

如今，母親

安睡在她曾經勞作的土地

那里有

她的麥子，她的玉米

一切都很茁壯

只有我的心上荒草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