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究還是原諒了你
……這長久的跋涉,
才讓你從鄂西北大山腹部的
一個小山村走出來,
端坐在西湖之畔的寫字樓
對著電腦茫然的臉
碼字。這
兩點一線、白加黑、五加二的工作節奏,
充斥著你,并在你的內心架起一座鋼絲橋,
橫亙在華山之巔
——這是你慣常的借口,
但你也在苦苦尋找
平衡木。深冬,突然聽到一陣鳥鳴
你從一堆材料中,
抬起紅腫的眼睛,向外
望去,太陽正用它溫煦的目光看著你,
像極了徒步千里,從故鄉趕來的
老父親,側身,靠在公園的柵欄上
在他的身后,
是黃昏光芒萬丈的臉,
綿延起伏在無盡的山巒。
敖家壩的黃昏
穿過龍山洼陡峭的懸崖和茂密的叢林
取道鎮坪,徒步
前往巫溪挑鹽的爺爺
自上世紀90年代出門,就杳無音信
發亮的扁擔還在秦巴山脈中
嘎吱作響
神仙豆腐、鐵樹開花的故事還在鄂西北
一個叫敖家壩的地方口口流傳
像一茬又一茬的油菜、水稻、豌豆和苞谷
老得打皺的櫻桃樹。吐舌頭的大黃狗
和一幢青瓦土房。奶奶坐在木門前打著盹兒
夢見她的子孫們變成燕子
一只只飛了回來
墻上的那把彎刀,如一輪上弦月
明晃晃的,被誰直直地提著
在肖家邊小村
小小的溪流
是一位用方言講故事的人
她把藍天、青山、灰鷺請進
她的眼眸
她把村落、野花、歌謠請進
她的眼眸
她用手,撥弄著修長的胳膊和雙腿
蝌蚪靈動
螃蟹悠哉 躲在石頭底下的
泥鰍,像受了驚嚇
箭一樣掠走
沿河的垂柳,是她飄揚的情緒
在一陣陣吹來的風中
如果順著這條山路攀援
誰也不知路的盡頭
是什么。為什么我們卻遲遲
不肯停下腳步?
現在,正是四月
春雨用它細若游絲的
手,一遍遍撫摸著,這遠山
這灌木,這農田
我們走上一會兒,就會駐足
看滿目蔥蘢中
那幾束白得亮眼的花,拼命地探出頭
等待著我們,喊出
它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