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可辛執導的電影《醬園弄·懸案》,其原型——醬園弄案是“民國四大奇案”之一。這樣一起看似情節清晰、證據確鑿的刑事案件,在時局動蕩、思潮洶涌的背景中,宛如一葉飄搖的小舟,成為大海波譎云詭的微小注腳。而由它激起的那些浪花,好似眾多透鏡,折射出世間萬象、百態人生。
醬園弄案曾多次經藝術加工被搬上舞臺或銀幕。故而,對《醬園弄·懸案》這部以此為原型的電影,似乎很難將其中的故事稱作“懸案”,那更像“一場張揚的謀殺案”:故事開場,所有人便知道兇手是誰。不過,將案情置于時代的大背景下,將主人公混入形形色色的人物中,不斷地敘述、重述、演繹和引申,或許是陳可辛真正想要的。如何理解“懸案”?并非停留在一個懸而未決的刑事案件層面,而是要拓展到特殊時代變幻莫測的人生。
觀看影片,時常會感受到“割裂”。那是一個時代的喧囂,也是案件被置于多元視角下的不斷“異化”。對于此種“異化”,影片有直觀呈現。其中有恐怖獵奇的,朗朗乾坤,瞎子臉上的濃重血跡猝然曝于人前,那一幕,驚心動魄,也慘不忍睹,在其深沉的隱喻之外,這是當時普通人面對刑案的第一視角,血色似乎更加“奪目”。也有漠然旁觀的,弄堂里,鱗次櫛比的房間、螺旋上升的樓梯、縱橫交錯的電線,構成“看客”觀望的獨特場域,家暴發生時、案情暴露時、調查進行時,從每一扇窗中,探出各種各樣的眼睛,目光鋪天蓋地,匯入“生命無法承受之重”;還有把玩欣賞的,舞臺上,當“詹周氏”被無數次呈現、圍觀、指點,傷痛與暴力竟然溶解在茶余飯后的消遣之中……
每一次“異化”,都改變了案件的本來面目。圍繞案件的偵訊、審判、報道,也是各種帶著觀念和欲望的演繹;不同人物的觀點,同樣促成對案件的“改寫”。在多種想象、臆測的推演中,在各類概念、思潮的附加下,詹周氏的身上亦發生了變化。這一過程中,她不再是自己:她重新省識自我、咀嚼過往,也不斷迷失自我、被欲念裹挾。于是,她加入到對案件“重述”的行列中。“一起張揚的謀殺案”,就這樣,最終成為“懸案”。
比案件更“懸”的,是命運。醬園弄案發生時,侵略者和偽政府行將潰滅,而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在時代的“舞臺”上,每個人,都與詹周氏一樣,無法預知未來,卻試圖把握命運。其中欲念最強者,要數警察局局長薛至武和女囚犯王許梅。最見命運之“懸”的,也是這二人。王許梅為了求生,機關算盡,卻依舊難逃死局,那曲《十八相送》成為她唱給自己的“生命挽歌”。薛至武有強烈的掌控欲,容不得反抗和質疑,他私放女主編、虐待詹周氏,不過是對其掌控力的一次次重申,雖然手段足夠強硬,但難掩這一切背后的空虛和恐懼。
直到結束,未有“結局”。在鏡像之下,變幻無常的命運終與重重迷霧一起,匯入時代的“懸念矩陣”,也將人們卷入其中……
(作者系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上海電影評論學會會員,上海市浦東新區作家協會秘書長)
編輯:張宏羽" " zhanghongyuchn@hotmail.com